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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天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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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天下之道

%其实说到战国时期齐鲁之地的学府,我的第一反应是稷下学宫,历史上很重要的存在。我以为秦时会补设定说小圣贤庄与稷下学宫有些关联,毕竟人荀子就是稷下学宫出来的,但玄机并没有这样写。于是我只能自己补了设定,因为本文中有一条线要靠稷下学宫来搭。

(一)

川水流入桑海城时,散作千溪,遍布城中大小河浜。红桥上,张良驻足片刻,看着河水向海天交接处静静流淌而去。四周人声鼎沸,往来不息。他转头,看到了同样在人群流动中静止的泠川。

在张良看向她的那一刻,泠川觉得周围的时空瞬间凝滞住了。他从未这般看过自己,许是觉得人海茫茫中,唯有她,是他有几分熟悉的。

在踏进小圣贤庄的边门前,泠川转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小径的尽头被茂密的树木掩去,薄雾下的桑海城在林木的空隙中依稀可见。先前停驻的红桥,早已看不真切。就如在那一瞬间,在那个跨越千年岁月长河的对望中,她隐约望见的他的心一般。

“怎么了,泠川?”张良见她愣着,就唤了她。

她看着他,他的眼眸又成了一片宁静的湖水,如一面银镜,只能映照出他看到的,却不能让人见到镜子底下的那颗心。

就如刚才一样,他分明走在我前面,又是何时,看出我走神的呢?泠川心想。

先前,在城中买齐了物资后,张良带着泠川找到有间客栈,拜会了墨家头领之一的庖丁。这间客栈大隐于市,是墨家的秘密据点之一,也是泠川今后的住所。

在客栈稍作歇息后,泠川跟着张良上山,听他说,他求学的地方叫小圣贤庄。久远前,一位从稷下学宫引退的大儒,来到这片高地,见风景优美,山海环绕,遂定居于此,开设学塾,传道授业。后来,此地逐渐成为齐国贵族子弟学习礼教之所。因与稷下学宫有些渊源,故两地时常派出学者往来交流,由此声名远播,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向往之地。

“不过,还是有许多学子被此地高昂的学费劝退,只有极为优秀的学子,才能被免去学费。”张良道,两人正走在山路上。两边草木繁盛,遮天蔽日。

“跟我读书的地方挺像,有山有海,我那里还有森林雪山,就是费用贵得让挺多人负担不起。”泠川道。

“教化之道,当普及天下。束修本是出之于礼,如今却成了门槛,将人拒之门外,也是可叹。”

求知的门槛,还真是人类几千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泠川心想。她道:

“我们总被教育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可这门槛不知何时起就被人立在了那里。我们能做的,可能只有把书读完,若有能力,就把那门槛拆了。”

那时,张良微笑了。阳光正好透过林叶,落到了他束起的那丛头发上,他的发丝微微摇曳。泠川看向他时,他道:

“那可要好好努力了。”

泠川觉得那时的阳光有些耀眼,落在她眼中成了明亮的高光,却在走入树荫时黯淡下来。四周鸟鸣啁啾,伴着山中自然的气息。可她能听到的,唯有心中的轻声叹息。

她在轻叹,自己虽说拆了求知的门槛,可到头来,一个学天文的人,根本不涉人世,又能做些什么呢?倒是张良,始终关注着天下苍生,又确为经世之才,他非但能拆掉门槛,还能改变天下格局。

周围顿时沉闷下来,却响起了他清朗的声音:

“你应该读过《庄子》,看似无用,实为大用,一切只待时机。”

也许,张良从她的目光中听到了她的轻叹。泠川抬眼看他,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她走神时,他正看着她。

“是啊,你以前也与我说,要等待时机,你亦是如此。”

张良点头,又向山上望去,依稀能见到隐在草木葱茏中的朱红色大门。他加紧了步伐,带着泠川向庄中走去。

边门外,他又一次看向了她。从红桥上,到山间,再到眼前。他先是看不清她的心,后又听到了她心中的叹息,现在,他看不懂她的心。因为,此刻她的心中,映出的是他那颗朦胧的心。

% 我不知道这章的这个写法能不能为人接受,本来我就是一路顺叙下来,可觉得内容只有对话描写,比较dry。所以现在换了个叙述手法,用两人的对望连接两人的心,最后又一个闭环让良子的心从女主的目光中映现出来,就像是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映照出无限的空间。用了一个挺朦胧挺迷幻的写法,因为这时两人的情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这节算是我在练笔中的一个文字试验。

(二)

学庄里,走过一段石板路,跨过一扇小门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方庭院,中有水池,碧波荡漾,莲叶接天。穿过池上九曲廊桥,就到了连接六艺馆的主路。路上能看到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坐落于参天古木之间。走过沿主路走到底,才是能见到海的住所。

门口接待的弟子,将两人带到了张良的住处后就离开了。张良的屋子不大,却明亮整洁,窗子推开就能看到海天一色。

张良坐在窗边看海景,转头看了眼泠川,道:

“你想是见惯了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海。”

泠川闻着莫名熟悉的咸湿空气,想起了过往的岁月。又想到韩国在内陆地区,张良确实不曾见过大海。可大海,本身就是神秘的。两人今日所见,不过是风平浪静的海平面罢了。

“我在沿海的地方长大,又跑到另一处的海边求学,对海确实很熟悉,不过也很陌生,不知道海面下都藏着些什么。”

“有鱼。”张良笑道。

他的话让泠川顿时转过头看向他,原本轻快的神情里多了几分惊讶,许是觉得他不会这般与人说笑。

他今日,好像挺放松的。她心想,遂笑道:

“真是奇了,你这样的读书人,不发些牢骚,倒像个小孩子似的说海面下有鱼,得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你读的书不会少,莫说我,你难道就没有要说的?”

“海我早就见惯了,要听感叹请找过去的我。你来说。”

她的目光盯得他只能坦言道:

“《秋水》里所言,冯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遂望洋兴叹。我就如冯夷一般,虽在书里读够了对海的记载,但终是百闻不如一见。也不知我从前所学,拿到此地治学之人眼前,会不会让人见笑呢?”

泠川差点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她本想送个白眼给他。这些日子与张良的相处,让她至少摸准了一点,他这些谦虚的说辞,一概不能当真。不过,她此刻心情不错,遂不戳穿张良,顺着他的话说道:

“你说别的我可能还不知道,《秋水》可是我最喜欢的篇章之一。那河伯不是说‘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你如今已见到了海,又不像那河伯,见百川灌河就欣然而喜。你可比他要高明多了,怎会让人见笑呢?”

泠川保持着多年练就的社交假笑,假得连张良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承你吉言了。”他道,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许是受不住泠川那可怕的笑容。

阳光伴着海风,洒入屋中。灼眼的光逐渐移向泠川,她不由眯了下眼,低头躲避,却忽觉四周一阵阴凉,眼睛舒服了许多。抬眼一看,是张良放下了竹帘。

他真的,细腻又温柔。阳光被竹帘滤过,澄亮地落在他脸上。他眼底泛出柔光,让人暂时忘却他眉眼间的锋芒。挺立的鼻梁让他的脸庞在澄明的光中更富有立体感,两瓣薄唇,因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让人觉得冷漠,反倒给人以春风拂面的感觉。

可惜长得太文秀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泠川心想。

方有些波动的心,随着她的淡然一笑,被即刻按捺下来。她目光稍转,看着远处的海,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留学时的岁月。她不知怎得,目光又流转到了张良身上。他正坐在凉爽的海风里,惬意地喝着茶。若将他手里的茶换成一杯奶昔,便成了她过去的影子。

我在怀念往昔。她心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些时候了。想要回去,却实在是毫无头绪。诉诸科学,狭义相对论里,光速就是上限,超光速逆转因果律,早就超出了课程范围。无可奈何之下,人类会做的,是诉诸玄学。

一定要扯玄学的话……泠川想着,眼睛渐渐盯到了张良身上。

“怎么了?”他感受到了她怨念的目光。

“我是不是,欠过你什么东西?”泠川觉得自己的话挺疯,以至于张良的眉目都略睁大了一下。她补充道:

“抱歉,我只是在想,我会出现在此地,还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会不会跟你有点关联。不过,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在事情毫无头绪时,作这般推测,不能算是毫无道理。只是,我印象里,并没有与你形容相似的人。”张良说到这里,脑中突然闪现当初抱起她的那一瞬间,想起了那种莫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杏花香气。“不过,你用的熏香气味,我却莫名地觉得熟悉,也不知为什么。你是以杏花为主调,我家常用的,是沉香,从不添加花香。”

“我是在选香料时,自然而然地选了杏花。也未曾多想过,就一直用到了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泠川想了想,自然还是什么都想不通。

“方才走进时,你也看到了庄中的藏书楼。听说此处藏书包罗万象,其中或许能找到与你有关的线索。我自可以带你前去,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去趟六艺馆,今天有稷下学宫的人前来交流。”

张良虽是这般说着,但当泠川说到她会回去时,心中却莫名地有了丝丝落寞。先前,在红桥上的那个对望里,他意识到,现在他的身边,他有几分熟悉的,唯有她而已,可她终会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想到这里,他总有些莫名的情绪,虽不会显露出来,却自此被压到了心里。

进入六艺馆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泠川险些被人拦下。那人大概见她一身布衣,以为她是张良的侍从。张良只得临时编了点话,说泠川父母是他家中旧识,这次旅行准备仓促,缺了换洗衣物。那弟子听后,将信将疑地放行了。

泠川照旧是吐槽了一句:

“一边学着‘君子固穷’,一边看着我的衣服给我下菜碟,真有趣。”

“今日急着上山,本该带你去城中买几套衣裳,如今闹了这样的误会,抱歉。”张良一贯是谦和有礼的,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泠川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说自己不过是忍不住说上两句而已,并不会放在心上。

张良只淡然一笑,道;

“我当然知道。”

他沉静的目光,看向她时,多了几分温柔,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

(三)

众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张良,在那一瞬间,泠川甚至有了装作不认识他的想法。

原本的几场辨合并无特别之处,稷下学宫里师从道家的弟子与小圣贤庄中的儒家弟子辩论,一来一往各能自圆其说。其中一场讲的是治国之道,道家提议无为而治,儒家则是提倡礼乐教化。休息时,张良问泠川,她怎么看?

“道家儒家那都是表面上的,关键还不是法治?”她道。

张良点点头,心里想起了韩非曾经的话,法的贯彻是为安国定邦。

当初,韩非从小圣贤庄学成归国,与他一道创立流沙。虽除掉夜幕,但秦国已兵临城下,韩非别无选择,唯有使秦。张良本还期盼韩非能平安归国,谁知等来的,竟是韩非的死讯。

张良来到桑海,除开求学外,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调查韩非的死因。韩非去世前,小圣贤庄的藏书楼曾发生一场大火,这场大火与韩非之死,都指向一个流传千年的秘密:苍龙七宿。这些年,阴阳家为了这个秘密而东奔西走,起因是其祖师爷邹衍留下的信息。韩非曾给张良一道暗号,想是与苍龙七宿有关。

“藏书楼,找到你自己。”

前往秦国前,韩非曾大病一场,说是饮酒过度,酒后伤寒。他前往探望韩非时,韩非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张良对韩非话中所指,尚无头绪。藏书楼既为线索,他自是要前去探寻。此外,他还需要去拜会小圣贤庄中的一个人,那个人既是韩非的老师,又极可能曾见过邹衍本人,那个人就是荀子。荀子与稷下学宫渊源颇深,前往楚地游学之前,很可能与邹衍在稷下学宫相识。不论调查韩非之死,或是苍龙七宿,荀子都是他必须要去拜访的人。只是,荀子不理世事已久。要联系上他,还得从稷下学宫入手。

坐在张良身旁的泠川并不知道这些内情,纵使知道,她也猜不透,张良为何在无人应征时,突然起身,答应与稷下学宫里师从名家的人辩论,时间就在三天后。

“名家的辩题,白马非马?”泠川问道。此时辩论已经结束,两人向藏书楼走去。

“若遇到公孙龙子的弟子,辩题可能是这个。可我听说稷下学宫中的名家,师从惠子一脉,所以辩题应是合同异这类。”

泠川想了想,这名家怎么像是玩逻辑学的呢?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能不能听懂,”她道,“就以白马非马为例。我们说的话,是一种自然语言,是用来日常交流的,并不是为严谨的辩论而生。有一种方法就是将语言符号化,比如白马非马这句话,严谨的表述方法就是,‘它是马’,并且‘它是白色’,并且‘它不是马’。这样一说,结果就明了了,它不能‘是马’并且‘不是马’。不知道名家其他的论题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来检验。”

泠川说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这方法很好。”张良果然是毫不费力地跟上了她的脑回路,“不过在辨合中,这样的说法容易被对方攻击。不如顺着他们谬误,让他们自食其果。”

“你已经有办法了?”

张良嘴角上扬,泠川猜他是有几分得意。

“天机不可泄露。”他道。

“先前还在叹自己学识不够,怕人见笑。现在倒是胸有成竹。果然,你的感叹,就像我先前说那势利弟子的话,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泠川道。她也不知怎得,或许是受够了他神叨叨的样子,第一次当面吐槽了他。

张良双眉略抬,目光闪动了一下,大概有些惊讶。随即沉静下来,眸光微暗,道:

“你很聪明,但是,这样的聪明会给你带来困顿和危险。你无法舍弃它,甚至会因此而踏入风云。届时,你又将如何自保呢?”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似是惊讶于自己的话。闪烁的目光,依稀映出他心中的掠影。他不敢相信,此刻的他,竟会将深藏内心的话,说与泠川听。

这是,对她的警告?警告她不要接近我的内心?他自问。

泠川听得愣住了。她想打量他的神色,却有几分害怕,故未向他看去。

“时代的沙尘,谁都躲不开。你若不喜欢我这样当面说你,直说便是,我给你道歉。”她道。

他一怔,回过神来,忙道:

“非是如此,你就是这样的性子,挺好。”他顿了一拍,又道,“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可我担心的,又是什么呢?他又一次自问。

他未再言语,带着泠川快步向藏书楼走去。

(四)

客栈里,泠川与张良相对而坐,桌边堆了许多竹简。张良原本挺直地坐着,可端着竹简的手却越落越低。她看着张良的脑袋渐渐耷拉下来,先是手肘支着桌子,而后直接趴到了桌上。许久了,他整个人都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他这是,睡着了?

泠川不由轻声打了个哈欠,回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藏书楼只许儒家弟子进入,那天泠川先回了客栈。张良进入藏书楼查看后,前去找她,说他注意到,楼中有间禁闭的藏书室,里面有从当年火灾中幸存下来的残简,只是这间藏书室不准弟子随意进入。

“藏书楼发生过火灾?”泠川问道。

“是的,听说有许多珍贵资料被烧毁。你想要探查的线索,极有可能在那件藏书室里。只是今日进出藏书楼的弟子颇多,我找不到机会进入。”

“啊?”泠川诧异,心想着张良这般看上去就很正经的人,竟也会想要偷偷溜进藏书室。他那副谦和有礼的外表下,还真藏了不少鬼主意。

“我可什么都没说,”他故作无辜地说完后,笑了笑, “但我必定会为你查探线索。”

真像是一只团着尾巴、眨着乌黑圆眼的毛茸茸的雪山白狐狸,就算知道它狡猾的本性,心也不由被它此刻的可爱给软化了。泠川默默吐槽着。

“多谢你。”她道。

“你不必道谢,因为我正有问题要请教你。”

泠川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太阳没从西边出来。

到小圣贤庄后,泠川才发现,张良压根就没在准备辨合,他在查看阴阳家的书籍。他递给她一卷竹简,里面是关于星象的记载。泠川自是看得费劲,他又递了一张图给她。她第一次见到古人绘制的星图,只可惜图上的字,她基本认不出,还得让张良来认。

她指着图上绘出的苍龙七宿,与他道:

“你要问这个?”

张良的问题挺奇怪,就问她“苍龙七宿”这四个字,也不道明其中缘由。

日落后,群星渐渐出现于夜空之上,此时是春天,苍龙七宿开始从东方缓缓升起。

“喏,苍龙七宿。”泠川指了指东南方。

张良说,“苍龙七宿”是个流传千年的秘密,提示就是这四字,他还问泠川能想到些什么?泠川当然是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只能盯着星图与星空看。

这星图……似乎不大对。她心想。

“这是什么年代的星图?标示的方位与时间,比起现在的星空,已经有明显的差别了。”

“周初制定的。”张良道。

泠川与张良解释道,若时间久远,星象的位置会出现偏差,天文学上称之为‘岁差’。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与星象有关的话,我建议你先确定时间。阴阳基于日月,五行基于星辰。若要还原当时的星空,只有知道大致的年代,才有可能进行估算。”

那天晚上,张良送泠川回到客栈。泠川提醒他好好休息,现在看来,他必是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二天早上,他带了一堆竹简到客栈,教泠川认上面的字。都是些讲阴阳五行的书,泠川只得与他讲了古人定阴阳与五行交替的方法,结合着来研读这些书。一直到下午,他才开始看讲名家辩题的书。估计是名家的书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无聊,他居然直接睡着了。

张良那渐渐睡着的样子,若玉山之将崩,落到桌子上时又瞬间归于沉寂。细看他的睡颜,若月下荷塘,被包裹在一团静谧的光雾中。他眼眸中的英气被柔和的眼线盖去,长长的睫毛垂下,成了悦目的弧形。动若玉树临风,静若空谷幽兰,真如画卷中走出的人一般。

所以呢,我这是要在这里欣赏他的睡颜,欣赏个一下午?泠川自问。

他在她面前睡着,不仅仅是因为他太过困倦,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她看了看屋里,目光落到了他放在一旁的佩剑凌虚上。

他不能说是江湖人,但因为习武的缘故,平日里其实是非常警觉的。如今却能这般毫无防备地在她面前睡着,他好像,太过放松了。

所以说,他不仅不怀疑我,甚至还已经相信我了?她在心中问道。

她想起了那日两人在桥上的对望。她记得,那时,他的目光中,没有半分的猜疑。如今看来,他非但不再怀疑她,甚至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我该高兴吗?泠川看着熟睡的张良,在心里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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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泠川与张良大致讲了些什么,我放了一个关于古代天文学的note作为这章的附录,写在文中的话太占篇幅了。

(五)

泠川在客栈中,边打着哈欠,边听张良说着辨合之事。她本该去听他的辨合,可那天,怕他睡过头,一直撑到了半夜。张良是睡醒了,她直接没了精神,所以就留在客栈里休息了。

张良抽到的辩题,是历物十事中的“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名家弟子论述说,人们总说天高于地,却可知,天之底为地,地之盖为天。天之底即为地之盖,可见天与地同卑,地与天同高,天地同齐。高山之麓,下接洼泽。洼泽水面,上承高山。可见高山之麓为洼泽水面,山与泽齐平。

张良听后,取出算筹,不紧不慢地与名家弟子罗列陈说:

“天与地卑,其上者九万里,若卑为地,何不见鹏鸟曳尾涂中,此其一也。”他放下一枚算筹。

“地与天齐,其下者九万里,若齐与天,何不见黄泉之水倾落,此其二也。”他放下第二枚算筹。

“天之底,走兽飞禽之所息也。地之盖,百谷草木之所生也。何不见草木行空,走兽涂地,此其三也。”他放下第三枚算筹。

“天之极,九重天外,河汉无穷。地之末,九叠泉下,往者长安。若天地同齐,当寻星辰于九泉之下,谒先贤于九天之外,问君可乎?此其四也。”他放下第四枚算筹。

“高山之麓,林木萋萋。洼泽之水,游鱼鳞鳞。若山麓为泽面,何叹缘木求鱼,寻之无方?此其五也。”他放下第五枚算筹。

“先师孔子云:‘高山仰止’。夫人之观于高山,必仰首而望。视于大泽,必俯首而看。焉有立身山麓泽面,而俯察高山,仰观大泽者邪?此其六也。”他撤去三枚算筹,将剩下两枚一横一竖摆成代表“六”的排列。

“凡此六者,足证其谬。先师孔子亦云:‘景行行止’。天地同卑,山泽共齐,之于人世,何以行止?此其七也。”他摆下最后一枚算筹,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起身作揖。

张良说完时,泠川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倒时差一样,糊里糊涂间,竟嘀咕了两字:

“无聊。”

张良的神情必定有所变化,只是泠川根本没精神抬头看他。

“‘无聊’?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语气里听不出气恼,语调文雅吐字清晰,平静得一如往常,让泠川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强打起精神,勉强露出微笑,道,“不,您足智多谋,才高八斗,不无聊。”

张良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泠川依稀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像是“你看我信你吗”之类的话。他在暗暗谴责她的心口不一。她不得不掐了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清醒些,再与张良道:

“你的话自然是字字珠玑,直击要害,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我是说,辨合这事,挺无聊的。争一个胜负,可你看名家的那些谬论,纵使他们辩赢了,得利的也只是他们。他们获得了名声,天下人却什么都没有获得。不过嘛,他们的那些观点,至少会让人思考一下描述事物的方式,但我对他们是却之不恭了。”

先泼一碗苦药,再递一勺糖,她这真是……张良在心里暗暗叹说。

“确实如此,我这次参与,也是为了儒家的声望。”看到张良的脸色温和依旧,泠川又放松了下来,继续打着哈欠说道:

“这不挺好,儒家可以继续教化世人,对天下是有利的。”她脑袋垂下来时,无意瞥见了放在一旁的书包,轻叹了口气,伸手从包里拿出了课本,拍到桌上。

“你想回去,继续学习这个吗?”张良问道。

泠川点头,道:

“我在这里,缺了太多东西,没法继续研究。”她道,“《庄子》里有句话叫‘道术将为天下裂’。你看这些名家的人,争来争去,不是为了真相,而是为了一个胜负。我是对此是挺失望的。我可是想当……”

泠川觉得自己是迷糊了,科学二字可不是这个时代的词汇。

“我所喜欢的,是去探寻永恒的真相。哪怕道术已被天下弄得四分五裂,我也要和前人,乃至来者,一道将这些碎片一一拼起。这一切,无关乎名利胜负,只为真相本身。只为让人知道,人究竟为什么活着。”

泠川说话间,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认真而执着,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光一般。

“所以,在我胡乱地看了各种书籍后,我选择学习天文,宇宙洪荒,从何而来?就是我要探索的。我确实想回去,继续学习和研究。”

“确实,你该回去。”张良虽是这般说着,心中却又涌出了先前那种莫名的情绪。他一如既往地看着她,她雪白的肤色,有时会显得苍白。方才,许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志,她看上去活跃了不少。此刻的她,皮肤白得温润。她与他一样是凤眼,只是眼线更为柔和,一双眼睛始终是灵动的。这双眼睛只要咕噜一转,就能想出些有趣的话来与他对峙。而如今,他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星辰万千。

“非礼勿视,我又没化妆,盯着我看干什么?”她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抱歉,失礼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道了歉,推说自己还有事,起身快步走出了客栈。

这人真奇怪。泠川嘀咕着,又继续趴到桌上休息。

客栈门口,张良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长呼出一口气,缓步向山上走去。

(六)

这天,张良本想要进入藏书楼,结果藏书楼竟被封闭了。说是有人在半夜里迷昏了守卫的弟子,将藏书楼翻得一塌糊涂,连残本藏书室都未能幸免,却似乎未丢失任何书卷,这两天正在仔细清点整理中。

他蹙眉,转身向庄外走去。

竹林深处,坐落一方别院。微风入林,涛声连绵,隔去人间的一切喧嚣。竹帘内,依稀传出断断续续的落子声。

“这两日似乎有些吵闹,发生什么了?”

“有人闯进藏书楼,不过只是翻乱了书卷,未曾带走什么。”

“总归又是些顽皮的学生,罢了。还是说回这盘棋,今日你的下法,颇为奇巧,是又得了新的棋谱?”

“您大概尚未听说,最近庄里来了位少年,非但辨赢了名家那些人,还精通棋理,我们这些学宫里的老朽,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这招就是跟他学的。听说他学业优异,直接被掌门收作弟子,成了伏念跟颜路的师弟。”

“哦?这为少年来自何方呢?”

“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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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的作用之一:张良耍酷完成后给他浇盆冷水醒醒脑(这是什么傲娇人设)(现实生活里还是夸夸自己男票吧,除非对方是个抖m(不))

% 这辩论简直是我在给自己找事情,写一半想起良子的爹讳平,然后我还得把他台词里带平字的句子都改了。(不过好像书写才会这么讲究)

% 这段辩论,我这里只说了七条,留了一条,如你所想,就是在致敬《留侯世家》里张良劝刘邦不要分封六国之后时的那八条“不可”。(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个良子看上很不务儒家正业甚至有一种《庄子》翻多了的感觉)

% 公孙玲珑你真该早点来儒家踢馆,这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张良还有可能为了跟荀子搭上线而亲自与你面对面辩论。

% 我这篇的设定是bg,是让良子慢慢追女主hhh。早知道就直接写乙女向了,不过女主的设定还是有点个性锋芒的,没有那样好代入。

附录:一个关于中国古代天文学的note:

上一节里我写得很简要,泠川只说了“阴阳基于日月,五行基于星辰”。我这里补充一下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感兴趣的话还是去找找正经的科普吧。(Hint:文中所有解谜类的部分都是基于这个note,可能会有补充)

1、阴阳八卦图与昼夜交替:

太极图大家都见过,这个很可能是根据昼夜交替来制定的。夏至白昼最长,“阳”最甚,正午立竿见影,影子最短,阴阳八卦图上对应白色最多的那个方位(lofter文章是不能配图嘛?),就那个大块白色里有个小黑点的位置,象征阳中有阴,先天八卦图上是乾卦。冬至就是黑色最多的那个方位(正午影子最长),是坤卦。

% 如果你把太极图转到从你的视角看去是左边阳右边阴的话(白色是阳,黑色是阴,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你会发现从乾卦逆时针(也就是从左边走下来)走到坤卦,阳面减少,阴面增加。同样的,从坤卦逆时针走到乾卦,阴面在减少,阳面在增加。这很可能是在对应一年中正午立竿见影的长度,从乾卦(夏至)到坤卦(冬至),白天长度(阳)在减短,黑夜的长度(阴)在增加,从坤卦(冬至)到乾卦(夏至),白天长度(阳)在增加,黑夜的长度(阴)在减少。

% 八卦是怎么推演的: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卦象里,阳的符号是‘—’,阴的符号是’--’, 让我们denote阳为1,阴为0(反正古人奇对阳偶对阴) 。一阴一阳为两仪,一位数,一共1和0两种排列。四象呢就是阴阳的二位数排列组合,2的二次方等于4,一共四种排列(00,01,10,11)。八卦呢,2的三次方等于8,一共八种排列。可以继续推演下去,2的六次方是64,周易六十四卦就这么排列出来的。

2、五行与五颗近地行星,还有二十八星宿

(1)先介绍五行:

五行其实对应的就是五颗近地行星,水火木金土。这五颗夜晚观测时,离我们近外加反射太阳光,是夜空中最亮最显眼的五颗。五行对应的五种颜色,是从地球上用眼睛来看五颗行星反射的光的颜色,跟现代拿天文望远镜拍的行星颜色有点差别。

(2)五行对应颜色方位星宿:

水:黑色,北方玄武,冬天。(斗、牛、女、虚、危、室、壁)

木:青色,东方青龙(苍龙),春天。(角、亢、氐、房、心、尾、箕)

火:红色,南方朱雀,夏天。(井、鬼、柳、星、张、翼、轸)

土:黄色,中央(可能是麒麟?),(季节尚不明确,介于夏秋之间)。

金:白色,西方白虎,秋天。(奎、娄、胃、昴、毕、觜、参)

(上面的排列是按季节交替顺序来的,金后面接水)

% 按照季节交替,可以大致猜出五行相生相克是怎么定的,比如代表木的苍龙七宿当空时,代表水的玄武七宿紧跟其后,在古人看来,木从水上而生,所以有了五行里水生木的说法。当代表木的苍龙七宿落下时,代表金的白虎七宿刚好升起,于是就认为金克木。

% 关于上古十月历的说法:大致是把每年365天划成十个月,每个月36天,留个5到6天休息这样。按照这个历法,每两个月划成一个季节,正好可以对应五行交替。

(% 西南少数民族,比如彝族,会用十月历。好像是一部分古羌人迁移到了西南地区,很可能保留了从前的历法。再加上汉语在语言学上,是属于汉藏语系,汉族跟西南少数民族其实亲缘关系挺近的(像新疆那边的吐火罗文什么的,直接就是印欧语系)。这个说法还有点道理吧。(不过人类学语言学这些真的已经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了orz))

(3)二十八星宿:

二十八星宿其实类似于现代十二星座,都是靠近黄道的星星。黄道是太阳在天空中的轨迹(确切地来说是在天球上的轨迹)。十二星座等分黄道,二十八星宿也是如此,就是把黄道二十八等分,当然到现代因为岁差的关系,位置已经不等分了。于是有科学家模拟过过去几千年的星宿位置,据此推演出了划分二十八星宿的大致时间,大约是5670BC左右(赵永恒 & 李勇,2009,《二十八宿形成与演变》)。

二十八星宿的交替:从春分到冬至,黄昏后处于南面天空中间的是星宿分别是朱雀(“日中,星鸟,以殷仲春”),苍龙(“日永,星火,以正仲夏。”),玄武(“宵中,星虚,以殷仲秋”),白虎(“日短,星昴,以正仲冬”)

% 以上是《尚书》里的话,不过考证下来书里这个星象大约是2000BC前后(具体去翻上面的论文,有张表)。现代的话,因为岁差,基本要等到晚上九点后才能观测到相似的星象。

二十八星宿与方位的对应:这个我不是很确准,文中我基本都直接用结论了。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春分日黄昏后,面对南面天空,在正南方的是朱雀,东方升起的是苍龙,西面落下的是白虎,北面看不见的是玄武。很可能是根据春分这会儿的星图订出二十八星宿所属方位。(论文里也提到了这一点)

% 写的比较潦草,基本上文中会用到的就是以上列举的部分。必要时文中会解释的,不过大多都在下半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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