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我跑了很远,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我找遍全身没有一张纸巾,失策了呀……我们两个人的手都黏黏糊糊的,几乎要粘在一起了,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北斗闻了闻手心,眉毛一皱,恶心地吐出舌头。
“臭死了,一点都不好吃。”
“你还想吃?”
“血的气味直接反映了品质,果然垃圾猴子的血就是很臭。”
“你有纸巾吗?血糊糊的手叫人看见就完蛋了。”
“没有。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捏着鼻子给你舔干净。”
“不许乱吃不干净东西!”
最后我们躲着人多的地方找到一间公共厕所,这才洗干净手。等等,我是不是又错过机会看她的手到底长什么样了!刚才一手的脏东西根本看不清啦!还有一件事,这个死小孩洗个手都要玩泡沫,还想抹到我脸上是吧?好大的狗胆!老娘今天非把你的脸按进洗手池!
闹归闹,北斗没有忘了刚才杀过人的事。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缓慢朝案发地移动。我的心忐忑不安,万一等我们的是一群奉行,她会不会把人家全杀了……呜……如果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才行。
“你上面有人?奉行能乖乖听话?”
“保密。”
“你好麻烦。”
大概离目的地十分钟距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怎么是她……偏偏这时候跳出来……
塞西莉亚·比安奇两手叉腰挡在我们前面。她脸色阴沉沉的,毛毛躁躁的金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好像被闷热的暑气蒸发了一样。她毫不意外无视了我,怒气冲冲地抬头瞪北斗,小脸气得像个红气球。塞西莉亚又瘦又小,站在北斗面前跟小鸡似的。倒是蛮可爱的,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我想什么呢!她现在应该走得越远越好!
“? ora che tu torni a casa con me.(你现在该跟我回家)”塞西莉亚说,拉住北斗的衣服就要走。北斗像一颗顽石,杵在地上一动不动。嗯,完全听不懂呢。
“Come si fa? Signorina, non è questo il posto giusto per lei.(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北斗拍掉她的手,躲到我身后缩起来了。
“Come puoi essere con altre donne?(你怎么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塞西莉亚忿忿地瞥了我一眼。如果情绪有颜色,那她身边的空气都要变成热腾腾的黑红色了。
“Lasciami in pace! Oh, beh, non ho tempo di discutere con te. Per il bene di Clarice, lasciami andare. Tornerò sicuramente stasera.(不要管我!哦,好吧,我没时间和你计较。就当看在克拉丽丝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今晚一定会回去)”
“Non hai il diritto di citare il suo nome!(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Bene, avete ragione...(好吧,你是对的……)”
“Seguimi a casa.Prima guarisci la ferita.(跟我回家,先治好伤)”
“Ho detto che non ho bisogno che nessuno sia responsabile della mia ferita!(我说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的伤负责!)”北斗突然急了,一步就跳到她面前,半弯着腰,鼻尖都要贴到她脸上了。塞西莉亚吓得一哆嗦,差点没站稳,但是没有后退一步。
“给我停一停!我说,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可以晚点再说吗?我们有急事!”我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Nessuno ti parla, vai lontano!(没人跟你说话,走开!)”她怒气冲冲地吼了回来。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语气很明显是在驱赶我。把我当空气暂且不提,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没礼貌的小姑娘,看我怎么教育你!
“北斗,你翻译给她。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你妈妈没教过你要懂文明讲礼貌吗?突然跳出来很危险的你知道吗,万一有人违法驾驶撞过来怎么办?还有,和人说话最起码要语气缓和,我跟你有什么过节?不讲礼貌的小孩长大了都要被抓走关起来,一辈子也见不到妈妈。这个死变态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不管你们的私事,但是你凶我是几个意思?那种态度算什么?你对其他人也这么没礼貌吗?没礼貌将来进了社会要吃大亏的,同时疏远你,老板讨厌你,你很快就会被炒鱿鱼,拿着薄薄的简历一通乱投最后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你。你想做啃老的废人吗?不想的话给我好好说话!对了,我你是高中生吧?作业写完了吗?社团活动结束了吗?就职还是升学决定好了吗?家庭普通的小孩应该比其他人更加努力,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人的一生停在原地就完蛋了,你现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既是毁灭自己的未来,而且也在增加我和这个死变态被拷走的可能。你们关系好的话就赶紧给我让开,回家好好学习去吧!”
我说一句,北斗翻译一句。等我一口气说完太多,停下了喘气的时候,塞西莉亚已经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没准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说教这么久。我很可怕吗?真可惜,这仅仅是我功力的百分之一。早知道你这小孩如此不禁说教,我早就把你弄哭了。
“Per favore, non dica altro.(求你别说了)”她抱着头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呜声,刚才的气势不知道跑哪去了。
“坏女人真可怕。”北斗也开始损我了。
“你是不是也想被我教育教育?”
“那我就把你的嘴缝上。不说这个了,三、二、一,跑!”她又一次拉住我的手,从塞西莉亚身边逃走。好像有点可怜啊,塞西莉亚……嗯嗯……这都是你自找的!
怎么回事,这人的体力用不完的吗?跑得太快了,呼啊……不行了,喘不上气,肺好疼,要憋死了……至少停下来歇一歇吧……我一直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学生时代蝉联好几次校运会长跑冠军,但是,这么快的速度跑这么久,就算是赛马也要累死了……
“慢点,我不行了……距离已经足够了吧……她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追不上来的。”
“好弱啊你。”北斗忽然停住,我一头撞到她的背上了。我的头……疼死了,心肠又硬又坏,骨头也不讲道理!你这个欠打的钢板妖怪!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你,你不是人……”
“我是人类,从头到脚都是,我是无可置疑的人类!”她的表情不知怎的僵住了,扶着我的力气陡然激增。骨头要断掉了……这是闹哪一出?平时没见你少挖苦我,我不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吗,你至于……这么对我吗?
“是是是,你是人,从基因到表现型都是。”
她这才放过我。
“以后不许再说了。再给我听到,我就,我就……”
“……杀了你。”
她没有再回应,也就是没有否定,应该是想起了之前的承诺了吧。我该庆幸吗?要是她当初没有发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我们的关系仍旧浅薄。为什么注定道路不同的两个人会这样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都想从对方身上得到好处。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可能了。我想改变她,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绝不否认。
北斗不敢直视我,她的目光飘忽不定,像是一只迷路的蜜蜂。我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愧疚的神色,现在也是。她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似乎在忍耐濒临爆发的情绪。但她的眉毛却少见地拧成了八字,眼睛睁得更大,蓝紫色的星河中仿佛要掀起洪流。
“好了,对不起,都怪我。以后再也不提了。你这么大一个人,好好地站在我面前,除了你我还能相信什么呢?带我跑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呀?稍微休息一下吧……还是谢谢你了。”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北斗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说实话我以为她要哭了呢……虽然我不觉得她会流眼泪。我想象了一下这个人面无表情地发出哭声,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果然……好怪啊。
“是该休息一下了。真正的赛跑还没开始。”
“什么意思?”
“有人在靠近这里。”
“你是说……”
“等一下我们要分开了,万一我的推测出现误差,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你自己了。”
“那你呢?你一个人能对付他们吗?”
“只要你不妨碍我。对了,以防万一,这是我的另一个手机号,铃声和我平时用的不一样。感觉不对就给我打电话,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你也一样。如果你忙音前没有任何操作,我也会去找你。不嫌弃我拖后腿的话。”
我把手机递给她,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腕。比我的体温要低,不过不至于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她有温度,她是活着的。也许几分钟后就不是了,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几年……不会的,她是我认识人最强大的,我宁可相信Richter被击败,也不相信她会死。凡事都有意外,假如她真的死了,作为共犯的我真的可以一个人背负起所有吗?我不自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只有人体的温度能安抚我的忧愁了。
“在想什么?”
“啊!啊……没什么。号码录进去了吗?我看看,等一等,‘鲨鱼救援队’是什么东西?”我忙地放开她,一低头就看见她给自己的号码备注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队长就是我啦!”她把衣服上的鲨鱼兜帽戴起来,竖起大拇指。
“没救了……”
“北野,你是不是想看我的纹身啊?刚刚一直抓着我不放,肯定是想看,对吧!”
“是,是的。”我总不能说诶呦我好害怕你死呀,人家一想到你要死了就活不下去了嘛。呃啊,我听了都犯恶心。
于是她脱掉外套,露出手臂介绍起来。
“你看,这是我的朋友许德拉。是主人送给我的。”这是她右臂上的大黑蛇。
“这是主人自己的标记,叫做‘诺尔萨达斯之剑’,我有这个标记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绝对不可以!这是主人的命令。”这是左臂上的剑形图案。
说到纹身的图案,她一下就变得兴致勃勃。她滔滔不绝地介绍每个图案的来历,就好像第一天放学回家的一年级小孩,给母亲分享自己新交到的朋友。
“这边,你能看见吗?这是好朋友二号伊卡洛斯,我叫它小黑。小黑也是主人送给我的。”她撩起T恤,露出后腰上的猛禽,具体是哪一种我说不上来。如此一来我就不可避免地看到她光裸的腰了。我本意只是看看那个图案的样子,可是她的身体显然更有趣。我才不是喜欢看才盯着的!漂亮的肉就放在这里,完全没法忽略!她的腰围保持得恰到好处,纤细而不至于瘦弱。从侧面看还能看到腹部漂亮的线条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律动。我听茉莉说,诸如藏原老师这样的演员,为了让形体更贴近男性,舞台演出时会在腰上缠厚厚的布,以此掩盖身体的曲线。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第一次见到北斗起就觉得不对劲的点了。这家伙的腰和腿之间根本看不到曲线!这盆骨怎么长的啊?简单说就是胯部窄得离谱。脸也好,声音也罢,她全身上下都相当的女孩子,只有这个胯骨……该怎么说,攻击性?令人惊讶?总是就是意外地没有违和感。可能是她长得太高了,我打心底里觉得这就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啊……各方面都很健康就是最适合的样子。
“好看吗?”
“好白,好结实……你觉得失礼的话我不会再盯着看了,可是真的很漂亮嘛,要是能摸一摸就更好了……你的小黑,嗯,小黑好看呀,嗯嗯。”我一时慌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说的就是小黑。”
“呜呜……”感觉自己被欺负了,虽然没有证据。
“其实我下半身也有一些,想看的话请你自己想办法。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吧,只要你能活过今天,小黑随便你摸。它不会啄你的。”她从脚腕一路摸到胯部,很简单的动作她这样一做莫名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怎么突然就变成成年人模式了!我的小朋友呢?你还我可爱小孩!
我们移动到一处岔路口,两条路都通向渡部家的凶宅,我们将在那里汇合。我不确定这样冒死的行动是否有意义,但是如果不尽早除掉根源,又会有多少鸣海先生等着划开北斗的肚子和我的脖子……我不关心他们的动机,杀人的理由千千万万,或许根本不需要一个理由。被杀的人是我自己,这就是我不计代价也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厌恶的是恶意而非杀意。因此,处理这些肆意挥霍无辜人士性命的暗示者,无论北斗用何等丧心病狂的手段杀死他们,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慈悲是留给人类的,这些家伙根本不算人。
北斗戴上鲨鱼兜帽,说了一句“鲨鱼救援队出动”,随后一拍我的肩膀,先一步跑向岔路。他们离我非常非常近,我仿佛能听到幽灵撕破热浪的声音。我全力奔跑起来,时不时回头看看。乌云越积越多,雷声在头顶爆裂。树梢上的麻雀忽地一下飞走了。我现在只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求过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