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陪同到访的伍元华以及广东行商考察了圣弗朗西斯科和萨克拉门托。
虽然此前梁耀也给移民到加利福尼亚的华人移民家族提供低息贷款,鼓励他们成立自己的公司。
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能够成功脱颖而出的华人公司并不多。
毕竟这些移民大多是农民和渔民出身,精通商贾之事者终究只是少数。
如果广东的行商能够进驻加利福尼亚对于梁耀而言也大有裨益。
十三行虽然早就在走下坡路,但他们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还是十分可观的。
若是他们入驻加利福尼亚,梁耀就能迅速建立起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华人财团。
届时利用这些行商在大清国内所掌握的商业资源,他完全有信心将加利福尼亚打造成大清和美利坚之间的贸易中转站。
这些十三行的行商思想没那么古板,伍秉鉴晚年之时就预感到广州行商的未来不妙,就曾透露出移民美利坚的想法,最终还是因为年老体衰,不便乘坐舟船未能成行。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这些精明的商人是清楚的。
现在有梁耀为他们探路,并在加利福尼亚打好了基础,伍元华这些行商心里也是蠢蠢欲动,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询问梁耀移民事宜。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洋人的财团来了。”
梁耀回到听涛园,邓文禹第一时间向梁耀汇报了了这一消息。
这一次,东部财团来的可不仅仅只是探矿队,随船队而来的还有先进的采矿机器,摆明了是要在这里扎根建厂。
“船队是太平洋邮船公司的船队,那些机器是阿斯特家族的,你应该庆幸他们在合恩角遇到了一些状况,不然他们带到加利福尼亚的机器将更多。”
范德比尔特的助手尼格尔对眼前的这支船队要比梁耀更加了解。
两年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崛起的太平洋邮轮公司成为了范德比尔特有力的竞争对手,尼格尔也没少和太平洋邮船公司打交道。
太平洋邮船公司有多少艘船,公司的高层是谁,背后的股东是谁,尼格尔都一清二楚。
至于阿斯特家族那就更不必说了,老阿斯特和范德比尔特在纽约是出了名的老冤家。
两人一旦有点什么新闻和冲突,第二天就能登上纽约的热搜,成为最火热的话题。
“他们带来了机器,带来了护卫,就是没带工人来。”
梁耀盯着正在港口卸机器的太平洋邮船船队和阿斯特家族的人员说道。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淘金者就是最好的廉价工人。”尼格尔说道。
“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我相信没有淘金者愿意放弃发财的机会,去给他们当廉价的劳动力。”梁耀对此早有准备。
在得知美利坚国会有不承认墨西哥政府赠地的苗头之后,梁耀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的喉舌《加利福尼亚日报》绘声绘色地向矿工们阐述了这些财团到达后他们这些淘金者将迎来怎样的未来。
这些财团将占据加利福尼亚所有的黄金产地,普通淘金者以及他们那些小型淘金公司将丧失所有的发财机会。
他们选择只有两个,一个选择是凑够钱买一张回东部的船票,继续回归原来平淡而又贫困的生活。
另一个选择就是留在加利福尼亚,为了维持生计进这些财团的工厂给这些财团打工。
虽然也是从事和原来一样的淘金工作,但他们淘来的黄金将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这些坐享其成的财阀大佬。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和结果,这些淘金者都不会愿意接受,至少是不会轻易接受。
习惯了赚快钱的人很难再接受收入微薄,又辛苦的工作,这是人的本性。
相比之下,梁耀就显得良心很多了,虽然萨克拉门托地区的黄金产地都属于梁耀。
但至少个人淘金者和淘金公司还能够租用梁耀的土地继续从事淘金事业,好歹还有发财的机会。
“梁先生,纽约坊间有一句俗语,也可以说是笑话,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尼格尔说道。
“愿闻其详,尼格尔先生。”梁耀将视线从港口收回。
“为什么国会第一排前面还有一大片空间?因为那是给阿斯特家族预留的。”尼格尔正色道,“虽然这是民间的一句俗语,但也足以证明阿斯特家族在国会的影响力,范德比尔特先生虽然也有些参议员朋友,但他们在国会的影响力,远不如阿斯特先生那些德高望重的议员朋友。”
“谢谢你的提醒,尼格尔。”
梁耀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尼格尔也离开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继续询问梁耀。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那要看他们将会怎么做,只要他不触碰我们在萨克拉门托地区的黄金产地,咱们就进水不犯河水。”
东部财团不触碰萨克拉门托的金矿区,这是梁耀的底线。
如果他们愿意出钱购买萨克拉门托地区的土地,只要价格合理,梁耀也愿意卖一点地给他们。
“看来,我们和他们很难在加利福尼亚和平相处了。”
出于对阿斯特家族的了解,尼格尔很快做出了他的判断。
在一旁吃瓜的伍元华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插了一句嘴:“大家都是来三藩发财的,凡事以和为贵,有什么意见大家都可以坐下来谈的。”
伍元华对美利坚不了解,在他看来,在异国异乡的土地上,还是能忍则忍,避免滋生事端。
梁耀只是觉得伍元华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些双标。
梁耀反问道伍元华:“伍兄,据我所知,五口通商之后,闽商和两淮商人抢占了不少原本属于广州行商的生意,伍兄可以愿意坐下来和闽商以及两淮商人好好谈谈?
英国人傍怡和行之名注册了个怡和洋行,怡和行可愿意坐下来和怡和洋行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伍元华一时哑口无言,这确实没办法谈。
到嘴的肥肉自然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愚兄唐突了,贤弟见谅。”伍元华朝梁耀拱手致歉。
“说起来,阿斯特家族还和伍老前辈有些渊源。”梁耀也没有生气,他想到了伍元华此前给他看的那些欠条,其中最大的一笔欠款就是来自阿斯特家族。
“和家父有什么渊源?”
伍元华不解道,他只是觉得阿斯特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之处。
“老阿斯特在道光七年(1827年)欠怡和行的23万银元至今未还。”梁耀笑道。
今年都是道光三十年了,道光皇帝都驾崩了,明年就要改元咸丰,阿斯特家族欠伍家的钱拖这么多年没还,确实过分了。也可能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还伍家的钱。
老阿斯特的吝啬程度比起范德比尔特,那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德比尔特的吝啬,那是对自己和家人吝啬,在商场上,范德比尔特还是很舍得的花钱的。
而老阿斯特的吝啬,那是全方位的吝啬,而且是那种既要面子又吝啬的人。
举一个例子吧,老阿斯特在一次慈善晚宴上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当众答应鸟类学家约翰·奥杜邦,承诺将投资1000美元,以用于资助约翰·奥杜邦编纂《美洲鸟类图谱》一书,博得了在场名**英们的喝彩。
老阿斯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但等到事后约翰·奥杜邦上门要这1000美元投资的时候,老阿斯特每一次都会以资金紧张为由推脱。
这个拙劣的借口用了足足五次,直到第六次,老阿斯特还想故技重施。
他向他的儿子小阿斯特使眼色,以证明阿斯特家族在银行没有钱,现在资金紧张。
小阿斯特没有领会到父亲的意图,以为父亲是询问银行还有多少存款,于是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阿斯特家族在多家银行的存款,存款最少的银行也有几十万美元。
老阿斯特无奈这才不情愿地给约翰·奥杜邦开了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
登门拜访讨要的1000美元阿斯特家族的人都一拖再拖,不愿兑现,更不用说远在大洋彼岸23万银元的巨额欠款了。
“他娘的,道光七年的欠款拖到现在一分未还!这未免也太无赖了!”
伍元华义愤填膺地说道,经梁耀这么一提醒,伍元华知道了梁耀和洋人所谈论的这个阿斯特家族并不是同姓之族,就是他父亲伍秉鉴在美利坚的那位所谓的老朋友老阿斯特。
只是伍元华颇为不解:“家父在世之时有和我们几个兄弟提过此时,说是阿斯特家族遇到了难处,能体谅就体谅一二,方才听贤弟的谈话,这阿斯特一家的财富似乎颇为可观?”
梁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岂止是颇为可观,实在太可观了!阿斯特一族可是现在美利坚最有钱的家族,人家的日子可滋润着呢。”
1848年,老阿斯特死的时候,给子孙留下的资产可是超过了两千万美元,占当年美利坚gdp一百零七分之一。
美利坚富豪榜上排名比阿斯特还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石油大亨洛克菲勒(1937),一个是范德比尔特(1877)。
这样的财富显然已经不是颇为可观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