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需要她的孩子伶俐又可爱。

“您放心……”孟怜青对着属于张姐的面容微笑，“我和您签订了契约，您要相信契约的力量，不是么？”

“……”女人厉声说，“那你们去电狼那边做什么？！”

“我们去瞧瞧电狼那边有什么异样，”孟怜青垂眸，黑长睫毛划过弧度，她神情温和而饱含耐心，声音也轻柔，“难道您不怀疑，小沙触电一事，并非巧合吗？”

这句话扯动了女人颤抖的心。

孟怜青继续诱哄，娓娓道：“您也是母亲，您也维护自己的孩子。您认为那个人说的一定是真话吗？”

“可是已经两年了啊！要是能找到什么——”

“如果——”下箭头状的耳坠轻轻晃动，女生目视着一切，洁白手指向下指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她的语气中隐约带了些叹息。

“真相永远就在这里。”

“诚实守信，不是基本道德么？”一踏出通往狼圈的小门，李叔就从紧盯着房子的状态转过头来，神情颇为复杂，“她只是一个母亲啊……”

……孟怜青定定对上他，认真解释说：“我知道她的苦楚，我从来不骗好人。”

【啊？】

孟怜青拇指食指轻压住硬币，只需要颠一下，上下就可能因此翻转，她在很小时候，常以为这就是世界的两极，廖婆婆口中的阴阳。可是好坏的界限总是这样模糊，整个世界只是一场更改之后的梦境。

“张姐”，李叔，王哥，王某，王小沙，村头的女人，那个叫小燕的小女孩。

两人从阴凉处走进烈阳下，视野一直延伸到开阔的远处，脚下的沙地在蒸发，但是孟怜青平视四周，四方的空气都干燥得仿若没有水汽。

王小沙被电就是在挨着房子这边，“张姐”说她飘回家时，“那个惹事的赔钱货”已经跑回家了，后来王某带人找上门去，小燕才在有人的指认下承认那天是她和王小沙在一起玩。

“让她那个寡妇妈赔钱，就只有那么点钱忽悠谁！”“张姐”的眼睛瞪起来，两腮鼓起来，“要不是韩家看上了那个赔钱货，我老公就要把她们扫地出门！”

孟怜青装模作样地对着王小沙被电的沙地观察来观察去，李叔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茫然盯着那块沙地，看了半晌也没觉得这处有什么不同。

孟怜青把他招呼近来，神情凝重说：“李叔，你想想昨晚的电线。”

“啊？”李叔愣了一下，继而大惊失色。

某条逻辑线似乎被打通：“你是说，王小沙触电，实际上是碰了那根电线？！”

思绪在脑海中转过一圈，李叔大叹：“怪不得，怪不得！协会当年尝试饲养电狼，明明食材都没有问题，电狼却恹死掉了！谁又能想到，电狼不仅要吃东西，还必须充电来维持生命哪！”

他颇为敬佩：“要不是你从王某老婆那里打探到这电线的存在，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啊啊啊啊电狼要充电每次看到这我都只好苦笑】

【绿色用电……】

【野生电狼借助闪电充电，很合理（√）】

“昨天白天，王某没有把电线拉出来，也许是顾忌着我们要看狼圈的情况。晚上他不就把线拉出来充电了吗？”孟怜青接着对王小沙出事展开想象，“那天，王某把电线拉出来充电，或者晚上充了没有拉回去……”

女生微微低了头，她的声音散落在黄沙之中，为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做一总结。“王某为赚钱向协会隐瞒电狼需要充电的事，无意中却害了自己的儿子。”

李叔：“那电狼的死因——”

孟怜青答他：“王某挂念儿子，因此对罪魁祸首电狼心怀愤恨。张姐说电狼长期不充电会导致死亡……”

空气静了一下，李叔低低叹：“王某的贪欲害了自己一家。”

“那么，我们原话告诉那人吗？”犹豫之色在李叔脸上浮现。

孟怜青露出微微笑意，答非所问：“在您的心里，我们应该将真相告诉王某的妻子吗？告诉她，她的丈夫无意中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李叔支吾了一下，结巴说：“她既然想知道，我们终究还是要告诉她罢？你不是和她有契约……”

“是的，”女生的高马尾轻轻晃荡，她的面庞年轻漂亮，却透出一点敏锐和谨慎。“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晚一点告诉她……要是现在就让她知道，她岂不是更加维护丈夫？恐怕会多生事端。”

李叔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我们毕竟是外人，所调查的结果最终会把王某送进去，夫妻本是同林鸟啊。我们去找到用电记录带回首都，临走时再告诉她好了。”

两人同时静默，王某妻子上身张姐本就蹊跷，这其中原理恐非他们所能探究，也只盼望着如民间故事里那样，王某妻子对孩子的执念消逝之后，张姐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调查组再抓紧回到他们所熟识的首都去。

装作没什么发现的样子回到屋里，简单吃过午饭，孟怜青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她回身将门锁住，走至床边坐下，顺手摸出一枚硬币，这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银白色的硬币被轻捻在两指之间，随即跃起、在空中翻转。

调查组来到王某家，本来是一筹莫展，村头的小燕却在这时触电。

硬币被抓住，数字1向上。

小燕的母亲认为是王某做的，可是没有人能够操控电，这只会是一个巧合。

硬币再一次翻转，花向上。

小燕的母亲说“父亲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吗”，导致王某妻子开始怀疑王小沙的死，间接导致了契约的存在。

1向上。

操作面板上下边框的广告。

1向上。

她触发妻子死亡真相，系统一样的东西弹出了成就。

花向上。

王某妻子害怕她放弃这个“契约”，因为她想要找到孩子死亡的真相。

1向上。

李叔“同情”妻子，因为做母亲的失去了孩子。——可是，妻子上身张姐；妻子炒了王某最讨厌的两个菜，妻子问王某关于王小沙的事，她冲进主卧，没有顾及过“浪费粮食的人要被灌潲水（存疑）”；妻子说“他还是念着我的”。

花向上。

她走出错误的步骤，李叔有些急切地想要告知王某的妻子，被她“拖延”。

花向上。

如果，如果立刻告知了女人，失败的探索是否还会弹出通知，女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是，第二次的解答还能否记为成就？

1向上。

暗处的眼睛，“官方”。

硬币再一次在空中翻转，这一次它被抓入手心。主人没有再看是哪一方朝上，并不重要的结果和硬币一起，被轻轻扔进敞着的背包内。

孟怜青舒展了一下五指，白玉般的指节干净而柔和，暗黄色的灯光下带着光泽。

女生歪了歪头，第一次露出萌萌哒的笑容，装的。

没等直播间观众们反应过来，孟怜青就像一阵风似的起来、出门，马尾在脑后轻快点着。

【可爱，嘿嘿……】

时间在下午一点，李叔和“张姐”都在各自房间，孟怜青悄无声息出来。

王某家除了一间主卧三间侧卧，还有一间只打开一条缝的杂物间，一间堆着木头的屋子以及茅房。

杂物间中，四方起伏的轮廓都被各式各样的肥料袋子掩盖，全是条纹的、带商家标识的、沾着黑黄色泥土的，墙上也挂着揉皱的塑料袋。

进门时墙壁上有一个开关，她没开，鬼知道除了开灯会不会触发别的什么。

孟怜青低着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伸手微掀开一个袋子——

底下是一壶清油。

她看过就继续去掀后面的袋子，一直将地上摆的东西全都看完，也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王某，你在杂物间吊死鸡什么意思啊！！

孟怜青瞥一眼时间，两点半。

她伸手够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挂着的塑料袋，终于看到一卷纸张。

【哇，找到账本了】

孟怜青将纸张抚平。

“……

21年8月（不祥），收入64500亓，支出63500亓

21年9月（葬礼），收入69200亓，支出69380亓

……

23年10月（ying了），收入65400亓，支出64500亓”

孟怜青翻到下一张。

“xx银行业务办理……”

孟怜青再翻，还是银行的存取款单，厚厚一摞，似乎是每次存取款的单子都在这里。

“2023年用电”

孟怜青顿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

1月，用电920度

……

10月，用电900度

11月，用电912度”

这张记录单后，还有十来张，从零几年到23年，所有用电度数都被记录在上。

从保护协会将六只电狼交予王某饲养的那月起，用电度数猛然拔高，再到妻子和王小沙相继离世，每月的用电度数基本稳定在900度左右没有变过。

王某没有断电来导致电狼死亡！

光从杂物间顶上的小窗户洒进来，照得这房间如同剧中地牢。

三点了。

孟怜青轻轻将这一摞放回，再悄无声息溜出去，手摸上自己住的那间侧卧的房门把手——

“轰”的一声，是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孟怜青瞳孔紧缩，身子比脑子快一步做出反应，转过身来看时，主卧门口，王某抓着“张姐”的手臂，将她扔在地上，同时视线投过来。

“张姐”趴坐在地，神情怔愣。

——王某冷冷觑着孟怜青，他的两手捏成拳头，眼睛中的暗色因怪异的愤怒而浓郁：“——你出来干什么？要帮她吗？！”

旋转的齿轮在这一刻突然卡紧，发出了转动中摩擦的轰鸣，这轰鸣使孟怜青脑中的血气上涌，心脏于胸腔急促跳动——

王某提前两小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