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上的车。
一路无话,等他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司机大叔在问他家住几栋,而于晚倚着另一侧车窗,昏黄的光晕覆在她面上,眉眼低垂,似在假寐,恍若大殿上受人供奉,不可触碰,而又满怀慈悲的神祇。
但慈悲的本质是不为一人偏爱的冰冷。
他指了方向,出租车驶入大门。
车停在楼下,洛白榆却没有动作,于晚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他家楼下,他马上就要下车。
冷寂的空气,静如无物的窒息,只要马达还在运作,透过车身,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
灰色的车尾气徒劳地喷出,司机大叔不耐地扯着嗓子,“帅哥你下不下车啊?”
其实没有答案是目前最好的答案,洛白榆看着沉默如云的于晚,心里对自己道,而后打开车门,双脚触及地面,站稳回身,关上门的那一刻,于晚好似才回过神,顶起眼帘,望向他。
她的眼眸很沉,清透的虹膜幽邃无边,让他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但洛白榆蓦地感受到那张脸透露出的薄情。
车门关好,司机脚踩油门,向前驶去。
黑压压的睫羽缓缓垂落,视野缩小,只余脚下一隅。
“停车。”
司机停车回头,望向车后座,“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我要下车,多少钱?”
“不去学校了?”司机指着前面的表盘,“打表37元。”
于晚付了车钱,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洛白榆还在刚刚下车的地方原地站着,十几米的距离,于晚觉得脚步沉重,像是在脚腕上坠了千斤重的巨石,让她迈不开脚。
她本能想逃,在得知洛白榆喜欢她的那一刻,在KTV听到那一刻,她本想转身就走,但她怕洛白榆被谢卿潇欺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站在拐角处等待。
只是没想到谢卿潇发现了她。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为什么得知洛白榆喜欢自己,她的内心想法是逃避,是装作不知道,是和洛白榆维持原状,她不希望洛白榆知道她知道,好像只要这样,一切就可以像没有发生过。
但她没有想出来。
她一脚陷入泥潭,纠结撕扯,却好像越陷越深,她再也理不清她和洛白榆的感情界限。
理智告诉她,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必须给洛白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但不知名的情绪在拉扯她,让她不要说。
好像有一个恶魔,在她耳畔亲昵低语,让她保持沉默。
但她如何能不说,洛白榆喜欢她,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给他奢望。
她不值得。
情感和理智的拉扯,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站在路口,就像停在人生的某一个交叉口,她选择洛白榆走去,结果却会是,离洛白榆越来越远。
她看着洛白榆因她下车,眼里似有星辰闪耀,又迅速因未知的答案而浮尘湮灭。
她知道,只要她答应,他的星星,就会亮起星火。
但她还是轻启唇瓣,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洛白榆,对不起。”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洛白榆扯起一道苦涩的笑,看着于晚眼睛问她,“为什么?”
她平静地说出为时已久的定论:“高等级omega,不能没有alpha。”
“我不在乎。”胸腔剧烈起伏,洛白榆想笑,因为可笑,他以为于晚了解他,却没想到于晚和谢卿潇一样,认同那所谓的高等级omega的天命。
但这是他喜欢的人啊,他压下心里骤然升腾的愤怒和痛苦,再一次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凝视着于晚的眼睛,像是发出誓言一样道,“我不在乎,于晚。”
“但是我在乎。”于晚同样定定地回视着洛白榆的眼睛,没有一丝逃避,“洛白榆,命很重要。”
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是长辈的告诫,又像压着无数过往,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数次九死一生。
“洛白榆,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于晚勾起唇角,眼神却晦暗如漆,压抑着心头撕扯着她的心绪,“我是一个beta,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
“beta不能提供信息素,根据研究,和beta在一起的omega,寿命确实会受到影响,但大部分依旧活到了四十岁。”洛白榆回想着医学论文,说出结论,“于晚,寿命影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但和alpha结合的高等级omega,大部分活到了星际平均水平,八十岁。”于晚反驳道,“一半的年龄差,洛白榆,我忽视不了。还有,因为没有足够的安抚信息素,激素水平不稳而患有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omega不知几何。”
“洛白榆,自杀的omega有多少,你算过吗?”
一句话轰雷贯耳,洛白榆震慑在原地,他张开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算过的,他知道的,是70%,70%的自杀率,那一道道含着血腥的数据,背后皆是一位位为爱情而逝去的生命,皆是鲜血。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高等级omega,她最初的恋人,”于晚顿了顿,看着失魂落魄的洛白榆,像是难以继续说下去,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也是一位beta。”
洛白榆眨着发酸的眼睛,气音宛如失声,“她们最后怎么了?”
“那位beta,为了救想要自杀的恋人去世了,而我母亲,忘记了他。”于晚嘴唇动了动,眼神似空寂的汪洋,平静地叮嘱了最后一句话,“天冷,不要在下面站着了,上去吧,洛白榆。”
而后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外婆还在,她不经意间在外婆家翻到了那本日记,它记述了一位少女最美好的爱恋,也记述了那位少女最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深爱她的恋人,但同样因为没有信息素安抚而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她竭力反抗自己的生物本能,可惜最后的是,她失败了。
恋人为了救她而去世,而她也失去了那段记忆,嫁给了一个不爱的alpha。
七岁的于晚看着那本日记被外婆拿起,看着外婆将那本日记放入煤气灶烧掉。
大火吞噬纸张,灰烬飞荡于空,烧纸味道窜入鼻息,烧尽一切过往。
“晚晚啊,答应外婆,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好不好?”外婆的脸上徒留悲伤。
即使在外婆最后住院,死前最后一面,她戴着呼吸罩,即将陷入昏迷,叮嘱于晚的,也只有那句,“晚晚,你记得,你七岁答应过外婆什么吗?”
她记得,而那也会是永远尘封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大家没反应啊?
是我写的不够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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