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泠拼命告诉自己后悔无用,可脑子却难以控制,阿翁已去世了,追悔莫及。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泠将头埋于水下,将眼泪流干到再也哭不出来时,才起身出来,期间菘蓝想进来服侍,她也不许,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从不在人前示弱,这就是——卫泠。
卫泠强迫自己理智行事,告诉自己接受祖父之死的事实,并暂且不去想它。她现在就好像分成了俩个人,一个小人泪流满面沉浸阿翁去世的真相中,另一个小人儿好似旁观者理智的指挥着自己的身体,在脑子里规划着下儿一步如何走。
避开菘蓝卫泠从卫府出来,打听了最大的茶楼就隔了一条街,卫姈的身体太过孱弱加之她前日又心神俱伤,不过走了大半条街就颇感疲惫。
不留神间卫泠踩到一人“没长眼睛啊!”
卫泠蹙眉,但她不想节外生枝:“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那人抬头看见她慌慌张张如见鬼一样,扭身就跑了。
卫泠将这茬抛之脑后。
这茶楼,好似进城那日便路过过,倒不算很大,大堂十来张桌子,二层有些个雅间。
卫泠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没有心情的听着前方吐沫横飞的说话先生,讲着几百年前的剑客行侠仗义的故事。
直讲了半个时辰才算结束,卫泠叫来小二给了几两碎银。
说话先生听有人要求讲安西都护的故事,这件事五年前他可没少讲,烂熟于心,如今居然还有人爱听?不过哪里会有人跟银钱过不去,且听他娓娓道来。
这说话先生的本事不小,人尽皆知的故事也能吊足人的胃口,一时间茶楼内拍案叫好声不绝,只有卫泠越发孤寂。像是一个人泛舟湖中,一面听着岸上的人嘈杂声不绝,一面沉浸于寂静好景。
确如菘蓝所说,阿翁与安西确实已于三年前失陷,纵然说话先生为了吸引客人有些夸大其词,但也也终是改变不了阿翁的去世的事实。
只是其中细节传的天下皆知,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听到叔父被朝廷封为乐都侯,心下了然。阿翁之死惠及叔父,恐怕叔父想要的是陇右节度使的位置,然而他政绩尚不够格,乐都侯已是便宜他了!
想到此处卫泠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按下情绪,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卫泠默默从茶楼中出来,缓缓吐了口气,只想平复一下心情,随意走着。没有注意身后尾随了几个小混混。
期间这些小混混多次想碰瓷卫泠,第一次想佯装被她碰倒,被她下意识躲闪过去,只是卫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察觉。
第二次小混混想绊倒卫泠,谁知被她直接垮了过去,也未上心继续往前走。
第三次小混混有些恼羞成怒了直接躺倒拦在卫泠面前喝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把我撞到了。”
卫泠这才惊醒,看着眼前地上的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周围稀稀两两的行人很是同情面前这个姑娘,明知道这些人都是故意找茬的,却也不敢多管些事,甚至还有闲人看热闹。
“是吗,那对不住了。”说完卫泠绕过这三个小混混准备超前继续走去。倒不是卫泠脾气好,而是她现在无心理会任何事。
“你,你给我站住!”扶着倒地小混混的两人立马起身拦住卫泠,地上的小混混本是靠在其中一人身上,不妨那人突然起身,直接哐的一声又着地了。
场面颇有些有些滑稽,不过卫泠却没心思笑。
这些人是在找她茬?图什么?可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粗陋找茬的手段了。
她与师父云游时,见过横行乡里的村霸、骚扰小生意的流氓、不作为的官府、勾结匪贼的官宦富商......,但还是没明白这些人唱的是哪个戏码,按照她现在这个长相气质莫非是......,强抢民女?
时隔多年,居然又遇上了这种事,只是从前都是她看戏,今变作戏中人?
卫姈还在思索是给钱了事还是‘出手伤人’,却发现都不是好主意,一来她如今身无分文卫家的钱她也不能这么浪费,二来十有八九给了钱他们看她好欺负也会继续纠缠,第三嘛,这身子弱不禁风的,万一打坏了又得躺十天半个月可就糟了。
“你们干什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出,卫泠应声看去是一位瘦弱郎君,着蓝色长衫祥云银纹看起来文质彬彬。
“你少多管闲事!”地上的小混混嘲弄道。
“我刚刚都看见了是你们故意滋事,找这位娘子的麻烦。”
“你说是就是,我还说她给我装伤了呢!”故意呲牙咧嘴,哀声痛叫。卫泠都想笑了,似曾相识的场面,以前她打的那些人也都是如此装样,不过他们是为了求饶或告状。
蓝衫男子看了卫泠好几眼,继而道:“若是你真的伤了,去医馆看看,诊钱药钱我都出了。”
“那不行,你先赔银子,我才能去。”小混混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
“我是顽石居的东家,跑不了,倒是你真敢去看大夫?”
这位少东家貌似义正言辞的维护着卫泠,只是被卫泠看出,他们是一伙的。有意思,‘强抢民女’的话本接下来不就是‘英雄救美’吗?这种戏码她从来都没体会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你,你等着我们这就去看大夫,这事没完。”说罢还招呼另外两个小混混架着他走。
三人急匆匆走了,看戏的人散了,只留这位少东家,笑意盈盈的看着卫泠。事实证明这是三人这么快就撤了,更证明他们是一伙的,看了个没头没尾的戏卫泠觉得一点都不精彩,随即淡淡的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这位娘子。”顽石居的少东家挡在卫泠前面:“要去哪,在下送你吧。”说完这句话好像还有些羞赧。
可惜卫泠根本没心情想这些风花雪月,平静道:“不用了,谢谢你。”
她摆出一副冷漠面孔阻断一切苗头的燃起,不是她自恋,确实是卫姈小美人长的还不错,弱质纤纤,虽然她不喜欢这种病美人气质,可架不住郎君们喜欢。
卫泠看见他欲言又止,提醒他:“你的玉佩掉了。”
一块玉质上好的羊脂玉,被眼前男子的衣摆挡住只露了一角,这位少东家闻言扭头一看,神色有些慌,赶忙捡起塞进袖中,回过身时,早已不见卫泠的身影。
回到家中就看见菘蓝慌慌张张跑来,原来菘蓝以为卫泠丢了,哭的眼睛都肿了...
卫泠尚不能理解一个不怎么出门的女子且前几日刚丢过一回,今日又不见了会如何让人担忧的状况。
鄯州便是书香世家的女儿也断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何况野马驹子的她,若要适应卫姈的生活尚需时日。
卫泠安慰了好久菘蓝才止了哭泣,抽抽搭搭说有客人在前厅等着呢。
客人?她如今改头换面,理应处理卫姈的事情,卫泠叹口气:又是一个要小心应付不能露出破绽的人。
“那人前几日就来过,还为家主上了香,可娘子那会儿尚未回来。”
“是何人。”多套一点消息是一点。
“婢子不认识,他说是家主的好友”菘蓝不认识,那卫姈应该也是不认识的,她放心不少。打发菘蓝去洗洗脸她自己过去就行。
边走边想,这身子骨还是太弱了,就是一般女子体质她也比不上,遑论从小习武的她了,若要回鄯州复仇这身体可太不够塞牙缝了,还是得日日操练起来。
走至前厅里,只见一站一坐的两人,应是主仆关系。坐在厅中胡椅上的男子一袭苍青长袍绣着茱萸纹,玉冠束发身姿挺拔,芝兰玉树大抵就是如此吧。
眼角好似天生含笑,鼻若悬胆,眉眼明明生的极为俊逸,剑眉星目,但眸光却破了这一脸好光景。
眸中神色如雪山之巅的刀剑,立于狂风暴雪中巍然不动,不知是它沾染了雪山的冰霜,还是它增添了雪山的冷漠,平静又凛冽。
真是一副好颜色,便是她游历过不少地方也没怎么见过这等气度容貌。
青袍男子见卫泠来,也不曾起身,只是略微抬眼看了一下卫泠,神色平常。
“不知郎君有何事找我?”这人好像有些熟悉,可如此见之难忘的气质,她若见过又怎么会记不得。
“还记得几年前卫兄在京城赶考时的丰神俊逸,路过此地得知卫兄去世,颇感遗憾。”青袍男子还是用一张淡漠的表情说着感怀的话语,很难让人不觉得他是在敷衍。
只是,这声音怎么也如此熟悉?“郎君是?”
他并未回答。
“卫兄的死另有蹊跷,卫娘子可知情。”青袍男子观卫泠表情。
卫泠稍愣了一下,她没曾听说,那自己该是知道还是不知?
“郎君这话何意?”卫徵的死与这人有何关系?
青袍男子神情云淡风轻可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外面都说卫兄自缢畏罪而亡,只是我却知他脖颈勒痕乃是死后所为。”
是他!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