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自家爸妈铁了心要下翁小白这个面子,但她的血脉亲人居然能来的都来。还都拖家带口来了,像她表姐,不但自己来,连同老公、两个孩子以及公公婆婆都给带来了,可谓极尽凑人头之能。
这些亲人们也是头天早早就到了,来的时候也不是一家一家地到,不论翁家还是梁家那头,也不知道在哪里集合的,愣是长啷啷地来了一队车。
程家爸妈听到消息说翁小白娘家来人了,提前去酒店门口接,见到一车队也是愣住,然后就见车门打开挤挤挨挨一群人。不论别的,主打一个声势浩荡。
还有工作人员私下问程妈妈,问她儿媳妇是不是外地来的,这么整整齐齐的娘家人也是少见。
本来也预备了席面给提前到达的宾客,新娘子娘家人一来,愣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小姨家的表妹刚上大学,跳脱得很,悄悄和翁小白咬耳朵:“表姐不怕,我们就是来给你撑腰的。”
席上,程家爸妈刻意避过两位亲家不提,只是吃得差不多时翁小白大伯作为代表反倒主动提起。
大伯:“其实这事儿我来说真是越俎代庖,可事已至此也不怕两位亲家笑话,我弟媳妇糊涂得很人又犟,我弟弟也不顶事儿。今儿小白的舅舅也在,我们作为小白的亲人态度得摆出来,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懂事儿,我们疼得很,这些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也是教着要以她为榜样。”
程爸爸连忙提杯敬酒表态:“她大伯言重了,我和程洛他妈就一个臭小子,早就想要个女儿。小白贴心,我们也是真正把她当亲女儿来待。反倒这臭小子,我和他都嫌弃得不行。两个孩子感情也好,各位放心。要是程洛待小白有半点不好,我头一个不放过。”
大伯到底隔了一层,见程家低姿态,也见好就收。
末了又道:“这婚礼本是你们程家出资办的,我们也不好随礼,但孩子结婚,我们多少要表示心意。”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纸袋子,取出来是一张卡和一个刻着某珠宝品牌logo的红色漆木盒。
当面给了翁小白:“卡里是18万8888,给你们小家庭添砖加瓦。”
听见数额,翁小白条件反射要推,让大伯给按住。
舅舅接过话:“这些钱大家虽都凑了一些,但更多是老人的心意,你应该也有耳闻,你外公外婆过世前给你们这些当时还没有结婚的小的都存了一份钱买理财,在我这里统一管理,现在不过是把你的那份取出来而已。”
大伯也说:“我前段时间把老家霞飞镇上你爷爷奶奶的老房子给卖了,反正也没人住。卖的钱分了三份。”
爷爷下头三个孩子,翁大伯,翁国强,另翁小白还有个姑姑。
翁小白点头表示理解。
大伯继续说:“本来这其中一份钱是该给你爸的,但你爸不顶事儿,给你和翁帆也是一样的,翁帆大气心疼妹妹,没拿他的那份,所以三分之一都给了你。剩余的就是各家的份子,多的多给少的少给都是心意。”
翁小白握着那张卡,不可谓不动容。
她打小胆子小,和长辈不亲,又因为梁秋珍老是拿她和堂表同辈比较,她心里有结相处起来总是也没那么自在。
所以在她看来与这些亲人的关系是淡漠的,可在父母都因为一时置气抛弃她时,在关键时候是这些亲人赶来给她在婆家面前撑场面,更是给了这样一份厚礼。这份儿情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承。
那红漆盒子里有三层,里面是两条平安锁,一对小孩儿款的福瓜造型手镯,另有一双女款素圈镯子。三样六件都是足金制的,翁小白看着不免眼眶一酸,眼泪顾不得失态奔涌而出,她忙背过身去。程洛一手拍着她安抚,一边站起来,郑重地替她答谢长辈。
他也不嫌麻烦,大伯、伯妈、姑姑、姑爹、舅舅、舅妈、小姨、姨叔,还有各位兄弟姐妹……一个个叫过去,一个个谢过去,一个个端酒代她敬过去。
见他如此郑重,长辈们也算欣慰。
小辈们便闹说吃过之后要去给他们布置婚房。
一群小的快手快脚,连打个气球也欢乐得不行。
待铺婚床之时,舅妈并表哥表嫂提了被褥和婚庆款床品出来。
翁小白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次感动了。
“舅妈……”
舅妈就笑:“不算什么,婚床用品本就该娘家人准备。”
打开来看,是上好的蚕丝被和缎面四件套。两床被子,两床褥子,两套四件套。四件套一套是绛红纯色,一套是眼花缭乱的百子千图案。
伯妈也帮忙铺床,解释说:“结婚得什么东西都得是双份的,老话这叫双铺双盖,吉祥着呢。”
铺了床又抱了表姐和堂哥家的两个小娃娃脱了鞋去上面滚床。
众人都鼓励小娃娃们多滚几圈,两个小孩儿都不到三岁,虎头虎脑的年纪,床上软,不时左脚拌右脚跌倒,或是头套进被子里出不来,特别好玩儿。
伯妈故意逗小孙子:“娃娃来没有。”
小孩儿不明所以,又有舅妈在另一头拿糖逗:“来了就有糖吃。”
俩小孩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大声吼:“来了来了,娃娃来了。”还不断重复。
大人们都笑得不行。
表姐戳戳翁小白:“听到没有,娃娃来了。”
翁小白羞赧。
表姐又故意揶揄:“那得看妹夫努不努力。”
一圈人都偷笑。
程洛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努力努力,一定努力。”
闹得翁小白又是一个大红脸。
她本以为婚礼不过是个形式,父母不支持,她也就孤零零地嫁给程洛。
怎么能想到,娘家人如此给力,热热闹闹的,每个环节和习俗都没让她错过。以后想起来,对于婚礼的记忆也会值得品味得多。
舅妈甚至还用保鲜盒带了自己包的拇指大小的饺子来酒店用电热杯煮。
这边的习俗是,选一个吉时,新郎新娘一起吃小饺子,谁先吃完就代表谁管家,拿家里的话语权。
新婚前夜,程洛被赶回家住,翁小白留在酒店婚房里。
约定吃饺子的吉时是10点半,表姐25分就让翁小白开始吃。
“啊?”
表姐:“你不会这么老实吧,别愣着,快吃。我让你姐夫跟程洛回家了,他看着程洛肯定不能比你先吃完。”
翁小白只好在众人围观下,独食了一份夜宵。自然是比程洛吃得快的,她吃完后给程洛打视频,那头表姐夫还拉着他不知道在聊啥呢。
转眼就是婚礼正期,闹钟4点半就响了,磨磨蹭蹭五点才起床,化妆师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头一晚睡得实在不好。迷迷糊糊的,就跟没有睡实一样。但应该也是睡着了的,还做梦呢。
就是梦的内容不好,她梦见自己欢欢喜喜地准备结婚,到了婚礼现场才发现,新郎是一个陌生人,具体什么样她也不晓得。梦嘛,许多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她慌张地找程洛,却发现他站在围观的宾客中笑盈盈地看着婚礼台上,手臂里还挽着一个女人的手,那女人妆容精致,不是他在海城的前女友又是谁?她慌得很,想叫他,却叫不出来,想给他发消息,手机的锁屏密码却怎么也解不开……就那样无能为力被人推攘着按头结婚,那种绝望,让她一下子惊醒。
本就睡得晚,一时间惊醒,头也沉地很。还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
张手朝旁边一摸,空荡荡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时间两点半,起来喝了一杯水,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给手机里那个熟悉地号码拨了出去。
那头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程洛的声音睡意朦胧,低沉喑哑:“小白?”
听到那声音,不过两个字她便很容易被镇定安抚。
程洛又叫了一声:“小白?”声音比先前要清醒多了,“做噩梦了,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他安慰着,她却觉得委屈起来,和他控诉起梦里种种。
程洛叹一声:“唉,我这才不过离开一晚,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又是细细碎碎的声音:“我过去找你。”
翁小白后悔给他打电话,又怕他真的大半夜过来。
“你别来,我没事儿,你明天接亲得从家里出发呢。”又不断强调,“刚才有点怕,已经没事儿了,真的。”
她再三保证和拒绝。
程洛:“好吧,那你睡好。”
翁小白照做。
“把手机放在枕头上,靠近耳边。”
翁小白安稳躺下,手机听筒里的细碎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乖乖睡觉,闭上眼睛,我明天一早就去接你回家。”
“嗯。”
“我给你念故事,什么也不要想,大脑放空,慢慢睡着。”
“嗯。”
“我一直都在。”
“嗯。”
过了一会儿,有书页翻过的声音,然后是程洛的那似乎有魔力的嗓音扫过耳膜。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
是迟子建老师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疲累、那个古老质朴神秘的故事,还是程洛的陪伴。翁小白终于慢慢睡去。
可是醒来时还是两个黑眼圈,化妆师先是用了眼膜,又狠狠地上遮瑕。
她穿上了龙凤褂,房间里慢慢热闹起来。
杨笑工作忙,昨晚才从外地出差赶回来,黑眼圈比翁小白还重。但精神头十足地和表姐他们一起藏婚鞋,有一只藏在窗帘系好后的褶皱里,看起来很是隐秘。
翁小白担心得很:“要不换个地方,他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然后一致被嘲笑了。
她们又一起谋划着要怎么为难伴郎团。
笑闹的声音逐渐抽离,头被化妆师摆弄着,翁小白思绪却渐渐飘远。
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今日居然一如少女时那样期待这程洛的到来,如此迫切和热烈。
念书的时候,每天早早地在早自习开始之前就会去教室,背着单次和课文,眼睛却忍不住外瞅。要是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便满心欢喜,要是教室快坐满了同桌都还没有来,又担心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现在居然也忐忑,昨晚大半夜闹他,会不会他早上起不来误了吉时。
每每走廊里有脚步声都要望一眼。
简直是望眼欲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来了。
带着一群勇士,过五关斩六将,神采奕奕走到她面前。
她只觉周遭都看不见听不见,眼里只有捧着花的他。
他一步步走到喜床前,将捧花递给她。
“答应你的,早早地来接你回家。”
说着他倾身吻了她一下。
纵然一触即离,周围掌声、呼哨声、起哄声一下子爆发,甚嚣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