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是什么?”
陶晞眨着圆圆眼珠,不解发问。
红豆酥饼把他两腮顶得鼓起来,很像一只小仓鼠。
白佐看他吃得香,也夹起块点心,边嚼边道:“幽冥死水的入口,煞气冲天盈地,曾孕育和接引无数大魔。”
“嗷嗷。”
懂啦,就是妖怪出品地。
陶晞get到新知识点后,示意白佐继续说,顺便又炫了块绿豆酥饼和黑豆酥饼。
兑州毗邻冥河,水虹泽董家为州内最大世家,故率先遣人驰援。
白佐压低音量:“去的人啊,正是明宣真人。咱们圣府执事长老的入道师父,大供奉清虚道尊的亲侄儿,董家第二十六代最卓越的剑修,兑州万千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万千小孩的英雄偶像。”
陶晞:……
好家伙,你们修真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季桓。
陶晞默默咽下甜点:“所以这出戏讲的是真人治水,抗洪赈灾。”
白佐点头复摇头:“是也不全是。”
正巧,看台上第一折戏演罢。
锣鼓声歇,百姓抹着眼泪退于幕后,有只膀大腰圆、青面獠牙。浑身湿淋淋的怪物大步流星地登台。
陶晞皱皱眉,点评:“好丑。”
白佐道:“没办法,魔物作恶多端,百姓嫉恶如仇,更何况民间有些小孩思想不成熟,三观跟着五官跑,把坏人搞丑些总是没错的。”
台上琴萧齐奏,阵阵清越剑吟后,翩翩佳公子从天而降。
油头粉面,玉冠锦袍,丹青水袖飞舞,手中长剑如虹。
不多时,又跑上来个头戴草帽,手拿钢叉,穿粗布麻衣,相貌普普通通的少年。
主角,反派,炮灰,齐活了。
陶晞已在心中猜测出大致情节。
白佐依然滔滔不绝:
天昏地暗,狂风卷雨,冥河水持续沸腾数日,在阴历十五,月最圆时,从河心中走出一只大魔。
此魔本体是只鱼尾骷髅;没有灵魂没有心脏,最爱吃老人的眼珠,小孩的手脚,以及少女的鲜血。
冥河水魔操作周遭全部江海,污浊水浪围成大网,牢牢困住冥河方圆百里的全部村落。
百姓如鹌鹑般瑟缩在田野,等待怪物的开膛破肚,剜眼掏心。
魔在夜晚活动,每晚生吃七人,时而咬破人的脖颈血管,放干血后吃肉,时而吃掉手脚后,将人丢进水中淹死,时而当着父母的面,活活咬碎他们的孩子。
百姓从恐惧到绝望,从痛哭到麻木,待吃到第七日时,一记剑光破开乌浑水网,在天地间亮起闪烁明光。
是明宣真人来了。
真人三次挥剑,次次命中水魔要害,可那魔太奸诈狡猾,濒死前断尾求生,血盾深海几千里。
明宣真人自降境界,引动日月精华,在整片海域设下天网结界,并暂留海边、守株待兔。
百姓们感动不已,为其修庙宇塑金身,日日焚香祈福。
其中有个来自临棠渔镇的姑娘更是自告奋勇,提议做诱饵引妖魔出动。
“后来,”
白佐声音突地高昂起来:“你们猜怎么着!”
陶晞聚精会神:“怎么了怎么了?”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真人神通广大,牛哄哄的,完全不必担心,倒是那位勇敢的姐姐,可千万别出事。
白佐道:“大魔已吃够四十八个人,只需再吃一个人,就可进阶到玄魔境界,渔村姑娘割破手臂,假装成失足落海,血腥气溢散,果真将大魔引了出来。”
“真人瞬间现身,两人交手几百招,从大海里打到深山老林,引得大地震颤,古木根根折断,剑气澎湃翻涌,荡死了几百多头野兽。 ”
“好在明宣真人修为深厚,最终成功打败大魔,还迎来雷劫,顺利晋升大乘境。”
“临棠镇的姑娘呢?”陶晞举爪,大眼睛忽闪忽闪。
他想:站在光里的仙君是英雄,站在影子里面的姑娘也是豪杰。
“诶。”
白佐叹口气:“据说是没命了,真人给了她遁逃法器,可能是危机时刻太过惊慌,所以念错了咒语……”
白佑也叹口气,补充道:“真人为弥补愧意,带走了渔镇姑娘的弟弟,准备收入董家做内门弟子。”
陶晞开口想问问姑娘的弟弟如今身处何处,就听白佐又长吁短叹起来。
“姐弟两相依为命多年,感情颇深,姐姐死后弟弟恨意滔天,在真人封印大魔的前夜,弟弟潜入法阵,准备刺杀大魔报仇,却被轻易被魔操纵神智,解开了缚魔灵锁,眼睁睁看着魔物杀了近十人。”
“幸好明宣真人及时赶到,救下其他无辜百姓。后来,弟弟恢复了神智,羞愤自尽;大魔也被真人丢进血月乌渊,永生永世囚在活地狱里,受尽蹉跎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佐喝下大口酒水,道:“最惨的还是明宣前辈,兴许因为此事指使真人滋生心魔,渡劫时五雷轰顶,身死道消。”
故事讲完,台上折子戏也正好谢幕,戏中的真人、大魔、百姓齐齐拱手拜别,而真实的正主们早已消弭于人间。
夏桑榆已听过很多次故事内容,但不论哪次听,都难免垂下眼皮,暗自神伤。
陈思源和路苗也失落地低着头,夏采薇眼圈都红红的。
众人五味杂陈,感慨良多,与民间多数看客相同,先是义愤填膺地咒骂大魔:
“呸呸呸,邪魔就是邪魔,没有好东西,以后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嗯嗯,我要好生修炼,以后去冥河、幽都、魅境参军,加入诛邪卫保护百姓。”
“我们哥俩回去就给沈长老写建议书,学府惩魔的刑法太温柔了。应该再严厉些!最好有五马分尸,千刀凌迟。”
“我以后写话本,再也不写仙魔相恋了,魔头不配。”
最后齐齐红着眼圈悼念明宣真人:
“好人没好报,果真是天地不仁,天道无情。”
“若他未死,现在说不定是坐镇八方的渡劫老祖了,跺跺脚地十万大山都要抖一抖。”
“若他不死,在州陆的地位还要再上层楼哦。”
几人说着说着,相约在休沐日出城,乘灵船去兑州境内,到明宣庙内上香祭拜。
约着约着,又开始嘁喳讨论祭拜时买何种香烛,写何种祭文……
世事就是这般,同样是生命逝去,但大能强者的死总会引发更多泪水,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哀叹、惋惜与怀念。
陶晞捧着脸不置言语,在心中做假想:若渔镇姑娘没有遭此劫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安活到现在,应该是一位慈爱的老奶奶。
或许儿孙满堂,静享天伦之乐。
或许独自生活,平和静谧地安渡晚年。
但假想无意义,陶晞只能祝福无名的姑娘来生幸福顺遂,并盘算着同朋友们去兑州时,也要去临棠镇海边敬香诵经。
门外,月牙挂在桂树梢头,枝丫摇曳,花叶飘飘如蝶。
原本在教训董卓然的董恒通在听到戏文的第一句时,停下手中动作,回过身来,专心地从头到尾看完戏曲全程,脸上渐渐溢满崇敬神色。
他想卓然这废物也算是做成件好事,竟请来戏班演这出戏。
明宣真人不光是他的长辈,他的入门师尊,也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是清虚玄祖最看重最得意的徒弟。玄组看罢,定会念及旧情,届时……
董恒通缓慢抬头,悄悄去看玄组,却忽地撞上一双苍老而狠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明日也更,到过年期间,尽量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