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的成衣店前门可罗雀,松耳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犹如官差抓捕犯人般喊道:“谁是张齐?”
气势十足,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来砸场子的。
因她这一声,里屋走出一个妇人,柜台后冒出一个男人,外头还凑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男人茫然道:“我是,怎么了?”
松耳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你快去把你哥弄走,他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人。”
里屋出来的女子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姑娘不要乱说,我们家可没什么哥哥。”
松耳瞥她一眼,不理会,直接走进柜台将目光躲闪的男人拎了出来。
“唉!你什么人啊!”女子焦急地跟着跑出门。
松耳将男人送到乞丐面前,乞丐吓得后退半步,躲到了长溯身后。
“他们都说这是你哥,你别装了。”松耳松开张齐。
张齐脚步踉跄,待稳住身形,耳边充斥着外人的窃窃私语。
“你不要胡说,他不是我哥,不过是个臭要饭的,别想赖上我们!”
他边说边往外逃,长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穷是为了找你,你怎能弃他不顾?”
张齐甩开他,大声道:“他说是就是了?一个乞丐的话你们也信?我有爹有娘,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哥哥,他就是个骗子!”
“嘭!”松耳给了他正脸一拳,“嚷这么大声干嘛!”
有路人插嘴道:“不是滴血认过亲了吗?你不认就不认,也没必要说人家是骗子啊!”
“你们就是想看笑话!”擦着鼻血的张齐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但再也没人再站出来说话。
“你认不认?”松耳不耐烦,扬起拳头威胁道。
张齐吓得连连后退,大喊道:“打人了!打人了!”
“打你怎么了。”松耳又给了一拳,张齐像张纸一样倒在地上。
“松耳。”长溯叫住她,叹了口气,“算了。”总不能真出人命。
松耳皱着眉,“那他怎么办?”指着乞丐。
“再想办法吧,我们先走。”
长溯带着乞丐离开,松耳跟了上去。
“就这么走了啊!”松耳边走边嘟囔。
“咕噜……”肚子发出空空如也的响声。
长溯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松耳。
“不是我!”松耳无语,对着乞丐叉腰,“你都死了还会肚子饿?”
乞丐畏惧地身体一缩,只管往长溯身后躲。
“什么死了。”长溯疑惑,不动声色地抢走松耳藏在身后的蜜饯,递给乞丐。
松耳龇牙咧嘴,像只炸毛的狐狸,“对啊,这里全都是死人,他是,他弟弟也是,这条街上所有人都是,你怕了吧!”
长溯觉得好笑,空闲的手揉过她的脑袋。
“你的意思是,雾城是亡灵之所。”
松耳一愣,什么亡灵之所,不就是死人堆、鬼魂冢吗?
“既如此,古往今来大家的机缘是什么……”长溯嘴里念念有词,“灵魂……”他的目光落在乞丐身上,“难道是……超度吗?”
乞丐拿着蜜饯狼吞虎咽,松耳在旁看得不爽。
“你又不是和尚,怎么超度他。”
长溯盯着他,“什么样的人需要被超度,一生凄苦,执念过甚?”
松耳微怔,想起柏越曾与她说过,世间有一亡灵聚集之地,隶属三界之外。之所以有这么个地方,是人间苦难太甚,亡灵受魔气浸染,上不了奈何桥,也就过不了忘川,始终耗在此处,无□□回转世。
“魔气?”松耳试探地伸出手,食指点上乞丐眉心,忽地一团黑气冒出,乞丐浑身痉挛,痛苦抽搐。
“哇哦,还真是魔气啊。”松耳像是发现了稀奇事一样惊奇。
自万年前柏越上神率诸神长封十二魔于十二境后,世间便很少出现魔气了。
蜜饯散落一地,乞丐双眼浑浊,跪地挣扎。
“他……他……”松耳不知所措,退到长溯身边。
乞丐痛苦又弱小,无助又彷徨,只是泛红的双眼依旧望向长溯,带着期冀和怨恨。
长溯微微怔愣,忽而蹲下身来,试探地喊了一声,“哥哥?”
乞丐瞬间呆住,依旧用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哥哥,是我。”长溯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上他的肩膀。
乞丐双眼猩红,大滴的泪水往下掉。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你,不该找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记得……为什么只有我困在了过去,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有新的生活……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语无伦次,身上魔的气息越来越重。
长溯按住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你这样会越陷越深的。”
乞丐眉心黑气蔓延。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长溯眸色幽蓝,松耳识趣地往旁边退了退。
驱魔之术,是每一个仙门弟子必学之法。
“啊!”
双眼对视之时,乞丐发出痛苦的叫喊,想要躲开他,却被长溯一声声“哥哥”叫得挪不开眼。
“哥哥,开始新的生活吧,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
“哥哥,我们可以不用分开了……”
长溯不断用言语安抚他,魔气弥漫在他们周围,随时可能反噬回去。
“阿齐……”流浪汉睁大了眼,脱力晕了过去。
从乞丐身上抽离的魔气聚拢,凝聚成了人形。
松耳眉目一冷,手中肆骨一扇,吹散人形,使魔气聚拢失败。
仙门弟子都知道,处理魔气的办法是让其消散,不能让它们找到载体寄生。一旦魔气累计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衍生成杀不死的魔。
很多年前魔气过甚,诸神下凡,合力也只能将其封印。
传言中,能杀死魔的,只有混沌生的一把剑,但是那把剑一直在御雾山顶,无人可用。
待魔气散尽,松耳收回肆骨。
“小师兄,为什么你叫哥哥他就那么听话啊。”她满脸疑惑。
“因为……”长溯也无法解释,“可能那是他想听的话。”
松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流浪汉睁开了眼,眼里不再混沌一片。
松耳大发慈悲地扶了他一把,“没了魔气侵袭,你应该可以入轮回了。”
乞丐看起来很憔悴,空洞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
“天道有天道的法则,你这一世太苦,下一世就不会了。”长溯瞎说道。
乞丐最后盯着地面,不发一言。
“你还要再见见那个人吗?”长溯见状轻声问。
乞丐神色一滞,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他们,身体逐渐变成虚影。
在他身后,出现一黑一白两人,但长溯和松耳都看不到。
黑白无常手握镣铐。
乞丐忽而向他们鞠了一躬。
两人傻傻地站在一起,眼看着他的身体透明又消失。他消失的瞬间,那家成衣店和里面的人也跟着消失,路过的人仿佛看不见一般,一切如常。
走的时候,白无常伸手在长溯面前晃了晃,看他没反应,满意地笑了笑。随后从身上摸出块叶子,扔到地上,叶片现了形。
松耳捡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机缘钥匙吧,喏!”
长溯只是看了一眼,“你拿着吧。”
她歪了歪头,“又不能吃,我也不需要上山顶,给我干嘛?”随后塞他手里。
长溯:“……”
他也没多说什么,收了起来。
“这就是机缘啊,也太容易了吧!”松耳嚣张道,生怕同他们一起进来找机缘的弟子和妖族听不到。
长溯:“……”伸手捂嘴。
大师兄的传音来得很及时,“你们有找到你们师姐吗?”
两人一愣,松耳慌张道:“小朝!小朝还没找到呢!”
大师兄那边传来某人忧愁又无奈的声音,“等你找到我,我恐怕都在妖怪肚里被消化完了。”
舟朝愤然,抱住了身边大师兄的臂膀,还是大师兄靠谱。
听到他的声音,松耳松了口气。
“问你们呢,花脂呢?”大师兄焦急道。
“不知道啊,我们被一个乞丐拖住了。”
这话一出司辰更着急了,“我给她传音都没回应,她一个人没人照应,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别的别管了,先找你们师姐!”
“好。”长溯应了一声,身边松耳尝试给花脂传音,竟然真的没有回应。
“师姐该不是喝醉了摔哪了吧。”松耳再次尝试,依旧没回应。
长溯摇摇头,不觉得师姐有这么荒唐。
另一边舟朝安慰心急如焚的大师兄,“大师兄你也别太着急,或许……是二师姐偷拿了钱袋子不敢回你话呢?”舟朝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个这样的可能。
司辰立马反驳,“不可能的,她再不懂事也知道报平安。”
寻人的法子很多,比如祭阵,这是松耳最拿手的。
松耳将肆骨悬在空中,双手结印,注法入扇,想以大地阵法来确定花脂的所在之处。可她无论怎样施力,肆骨始终是合上的。
“雾城是三界中极为特殊的存在,他虽位于三界之中,但无边界可寻,大地阵法无法在在这里展开。”肆骨落在她手里,器灵为她解释。
“怎么了?”长溯见她面色凝重。
“这鬼地方太蹊跷了,我探不到师姐位置。”她有些气愤,怎么关键时候无用了起来。
“没事,慢慢找,她总是在城里的。”长溯一边安慰她一边传音给司辰。
收到传音的司辰愈发心急,带着舟朝开始一个一个询问路人。
两边见人便问:“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红色衣裳,背了把大刀的年轻女子?”
尽管花脂的特征很明显,但始终没有人问出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