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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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又回到了那条深巷。

一夜过去，被平衡法则限制的力量突然解封，恢复到与松田阵平签订契约前的状况。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奖励，琉璃推想是她竭力斩杀了络新妇的结果。

世界规则的奖惩制度非常鲜明，这是在警醒她刷漏洞是有风险的，不要随意越界。

可她偏不。

乖乖听话就不是脚踹高天原大门、暴揍欺负她家神明的贺茂琉璃了。

被算计的事她还耿耿于怀，必须再多任性才对得起她的傲骨。

但是维持时空罅隙的稳定也是她作为天海副官的职责。

没错，琉璃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查明时空罅隙异常掉落的原因。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去完善三处补丁花的修补，就是为了试验论证掉落与裂缝的关联性。

琉璃站在巷口，重新端详每一处角落。

此时天刚微明，晨雾迷蒙，巷道内布满水汽，湿滑的道路中央有着好几处深浅各异的水坑凹陷，其中最大的一个坑洞正是五条悟的咒力杰作。除此之外，还有残留在墙壁上的被络新妇毒丝浸蚀的痕迹。

琉璃放开感知与触知力，没有感应到任何异常，也不见熟悉的混沌味道。

她思忖了一瞬，指尖凝结几簇莹绿色的冷焰，分别打向巷道不同方位，试着探索隐匿的微小缝隙。

冷焰游动整条巷道，所到之处与水汽相互碰撞，却一无所获。

最后她拿出依旧黯淡如死物的八角菱花镜，将一纸符咒覆盖在镜面上，捏诀默念。

下一瞬，漆黑镜面泛起涟漪，有节奏地卷动出灰白色的波段，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波段之下隐约显现些许零碎的罅隙映像。

尽管看不真切，琉璃还是读出了信息——关联且随机。

这下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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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马不停蹄赶往三处补丁花现场重新封印。

等她回到松田阵平的公寓时，萩原研二已经做好了早餐。因为料理技术有限，他只简单做了厚蛋烧、烤肉肠和味噌汤。

“琉璃小姐回来啦。”

“琉璃——”

看到琉璃回来，一人一猫同时发出声音。

黑猫灯草更是跃上肩头，亲昵地蹭脸颊撒娇。

“琉璃小姐去现场了吧。”萩原研二将热气腾腾的味噌汤端上餐桌，随口打趣的说：“有什么大发现吗？”

不等琉璃回答，灯草一脸骄傲地说道：“任何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有痕迹就没有琉璃发现不了的。”

萩原研二立刻投去揶揄的目光，调弄它彩虹屁吹得又美又响。

灯草旋即回以张牙舞爪的挑衅。

仿佛没有看见一人一猫的互动，琉璃嘴角下撇，俨然一副苦恼的模样，“很遗憾，只有一点小发现。”

萩原研二夹起一根烤肉肠，笑眯眯地说：“小发现也是发现。”

琉璃看向和青年较劲的灯草，灿金眼瞳晕开一抹狡黠，“灯草，你来活了。”

灯草毛茸茸的脑袋一歪，琥珀色的竖瞳满是困惑。

琉璃眉眼上翘，语气轻缓：“昨晚络新妇是个信号，裂缝多寡会影响时空壁的稳定，一旦超出承受限度会发生紊乱，便会随机掉落异世界的生物。”

灯草顿时瞪大眼睛，数百年的相伴，它自然听懂了话语背后的活计。

果不其然，它听见饲主冷酷薄情的宣告：“追捕妖鬼的行踪对堂堂千年的猫又大人轻而易举吧。”

换作平时，灯草铁定一口气应了下来，还会附送“包在身上”的承诺，但现在它只想拒绝。

受制于这个矛盾的低危险纬度世界规则的影响，它不仅暂失了充沛的妖力支撑，还痛失了引以为傲的双尾。为了琉璃和天海，它已然牺牲了大量和阿玉相处的时间努力收集情报，现在又多出一项随时待命追捕随机掉落的妖鬼的活，它内心非常不乐意。

“……我只有一条尾巴。”灯草颤颤巍巍地争取减免这项工作。

琉璃一眼看穿灯草的小心思，她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唇角漾起几分讥笑。

灯草顿感毛骨悚然，乖乖认怂：“知、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饲主无声的嘲讽将它击沉，一副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我不是没用的宠物。它想这么辩白，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萩原研二看穿了主仆之间无声的较量，为了宽慰小猫咪受伤的心灵，他特地开了一罐猫罐头。

罐头刚打开一条缝，肉香四溢，扑鼻而来，灯草两眼放光，猛扑过去，化委屈为食欲，埋头猛炫，宛如一只地狱饿鬼。

妥善安抚了小猫咪，萩原研二将话题转到裂缝的事情上：“琉璃小姐，有什么方法可以制止时空罅隙紊乱吗？”

“现在还不行。”琉璃喟叹一声，语气平淡地说出现阶段的难处：“以我现在的力量无法干预。如果不从源头遏制，即便用手段强行阻止也只是杯水车薪。当务之急还是尽可能多签几单契约，早日解封力量限制。”

“上次你救阵平的契约还没结算呢。”

灯草闷闷的声音从罐头里传来，暴风炫完罐头的它正埋着脑袋舔舐残渣。

琉璃不以为意：“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萩原研二不免有些担忧，喝味噌汤的动作也跟着一顿，“琉璃小姐，以后别签这种契约了。”

“不妨事。”琉璃俏皮一笑：“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样刺激的事了，偶尔体验一次蛮有趣的。”

萩原研二微怔，嘴边扬起一抹笑容，继续回到喝味噌汤的时间。

意犹未尽的灯草舔了舔嘴皮，伸出爪子来回扒拉空罐头，强烈明示想要再吃一罐。

扒拉半天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它一气之下将手里的空罐头砸进垃圾桶。

“哐当”一声，换来饲主琉璃的眼神警告。

灯草努了努嘴，委屈巴巴的在地上打滚，无声控诉两人虐待动物的恶劣行径。

对黑猫撒泼行为视而不见，琉璃提问了警察权限的事：“松田先生和伊达先生那边有查获到什么异常吗？”

萩原研二摇头：“没听说，只知道这两天小阵平在追查一起毒杀案。”

琉璃颔首，将注意力转移到早餐上。

就在这时，撒泼无果的灯草一个鲤鱼打挺径自跳上餐桌，满脸渴望地盯上了最后一块厚蛋烧。

然而它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块厚蛋烧送入萩原研二口中。

可恶的研二！

灯草瞬间炸毛，琥珀色的竖瞳瞪得比铜铃还大。

刚咬下一口厚蛋烧的青年一愣，迎着如火炬般喷涌而出的犀利目光，神情坦然地将厚蛋烧全部吞进肚子。

灯草气得嗷嗷直叫，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只听见喵呜一声，灯草怏怏不乐地栽进琉璃怀里撒娇。

萩原研二哈哈大笑，提及了另一个话题：“琉璃小姐，小泷川联系我们了，说是小四谷的事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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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泷川~”

来到约定的咖啡店，萩原研二一眼看见了茶色长发的帅气和尚和一旁垂着眼帘局促不安的四谷见子。

一别数日，四谷见子的精神状况差了许多，看上去相当憔悴。

明明是雨过天晴的温煦天气，却给人一种阴云密布的错感。

琉璃不动声色看着四谷见子满身的厄运气息，这份罕见的厄运体质比她想象中的严重。

她不禁升起一份好奇，这个拥有罕见体质的JK有着怎样的故事，是否符合新契约的人选。

不知是不是多一人在场的缘故，四谷见子显得格外局促，始终低垂着头，默默搅动手指。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萩原研二很贴心的没有立刻询问原由，而是和泷川法生拉起了家常，左一言右一语的谈论近期发生的事。

沉闷的气氛在两位社牛的带动下豁然活跃。

在这份良好氛围下，忐忑不安的四谷见子有了一丝松动。

她偷瞄了萩原研二一眼，虽然已经看不到那道金色光泽，可她还是能感受出温暖。

“这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大概是看出她在顾虑什么，琉璃语气柔和，清泉流动之声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四谷见子不由一怔，小心翼翼抬眼环顾，四周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生物存在。

“见子妹妹，别担心。”泷川法生及时出声安抚。

洁净的环境、温暖的相助让四谷见子紧绷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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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核心既简单又俗套——

拥有强力灵视的少女，深陷灵体滋扰的恐惧，遭遇了恶灵纠缠的威胁。情急之下通过网络找到一间废旧的神社，怀着侥幸心理许愿求助，与山神结下护佑约定，却不愿支付对等的报酬。

因为没有兑现约定，山神勃然大怒，强行索要报酬。走投无路之下，她无意看到恶灵自发远离萩原研二，寄希望于对方出手相救。

结果萩原研二因故失约，泷川法生又恰好去四国出差，只匆匆给了她不动明王咒护身。直到泷川法生出差回来，谁知他的退魔法只能逼退山神，无法彻底解决。

听完前因后果，琉璃失笑，弯唇揶揄：“护佑三次换来几串三色丸子，就算是大国主也会生气的，更何况还是那种野路子的‘山神’。”

“……小四谷，你这样做不太厚道。”就连萩原研二也认定她这种行为属于事后赖账。

四谷见子一时语塞：“……我”

琉璃沉声说道，言语间充满了讥讽：“既然许下‘什么都愿意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就要有支付任何代价的觉悟。既得利益，又反悔失约，你当是幼稚园小朋友玩游戏吗？你知道违背约定是会被追加代价的吗？”

话语中每字每句无不在影射其忘恩负义的行为。

四谷见子面露绝望，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

“见子妹妹已经知道错了。”泷川法生打起了圆场：“这件事棘手的地方在于退治山神后，我和见子妹妹进不了那间神社，不是徘徊在鸟居前面，就是被困在山林里。”

萩原研二提问道：“破开不了结界吗？”

泷川法生叹道：“试过了，反倒引来了大量亡灵。”

想到这里，泷川法生倍感哀伤，破不开结界就算了，他居然沦落到连地缚灵都驱除不了的悲惨地步。

萩原研二：“小泷川，你知道那个山神想要什么吗？”

“……它想要小华。”四谷见子擦拭着眼泪回答。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感到困惑，涉事双方是四谷见子和山神，怎么会牵连无关的百合川华，但直觉告诉他里面藏有猫腻。

泷川法生补充道：“小华妹妹拥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会不自觉吸引灵体，对恶灵来说是很美味的能源。”

萩原研二明白了，类似事情他和小队长遇到过，“所以对那个山神来说，小百合川更具价值。”

四谷见子点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内心的愧疚感不断扩大。

是她害了小华，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小华不会遭受这些事。

她看向萩原研二，说出百合川华的特别之处：

“小华她……只要有恶灵靠近小华，那些东西就会被消灭掉，然后她就会肚子饿，要吃很多东西补充。”

萩原研二：“……”

听到四谷见子的描述，萩原研二瞅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琉璃。

哪怕领域、成因各不同，但食物补充能量这件事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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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神色淡然：“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

四谷见子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请帮帮我……”

琉璃大致猜到了原因，“那间神社叫什么？”

泷川法生：“三狐谷神社。”

琉璃挑开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还真是胆大啊，那种地方也敢乱闯。”

萩原研二：“琉璃小姐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琉璃颔首，揭露道：“那是百年前，某个以活人献祭祈求风调雨顺的村落，所建立的进行献祭仪式和供奉的地方。”

“……！！”

在场三人同步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山神’，不过是顺应人类祈盼生成的灵体，其力量根源来自被选中的具备灵能力的人祭。灵力体量越大的祭品，在被正式献祭前越恐惧，产生出的力量越充沛。”

注意到三人的神情变化，琉璃继续说道：

“随着时代变更、村落搬迁、神社荒废，失去力量来源的‘山神’被迫蛰伏，尽可能减少力量消耗，伺机寻找、诱骗新的灵能者，以获取新的力量，避免枯竭、湮灭的终局。”

“……我被骗了。”四谷见子泪流满脸。

按理说，像这种背负罪恶生成的恶灵‘山神’，其力量衰减后，神社周围往往会滋生、聚集大量亡灵徘徊，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以四谷见子的厄运体质断不可能无事发生，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拥有强大生命力的百合川华了。

琉璃看向捂脸流泪的四谷见子，“你和百合川华是怎么进去的？有遇到什么东西吗？比如看见狐狸之类的。”

四谷见子摇了摇头，尽管不明白琉璃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如实回答：“我和小华是按照地图导航过去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顺着台阶走上去就进到了神社。”

泷川法生又一次补充道：“我和见子妹妹只走了三步台阶就回到了原地。”

两人的回答证实了琉璃的推断。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四谷见子的无知带去了山神渴望的人祭。

琉璃她非常中意四谷见子惹下的祸事，越是旁门左道，越不用顾忌风险，结算奖励不亚于生命对等的丰厚度。

这单契约我要定了。

琉璃扬起温和友善的笑容，说出了条件：“我可以帮你，但我不接受免费的委托，作为交换条件，你能支付什么等价的东西？”

“我……”有了前车之鉴，四谷见子不敢贸然承诺，却也懂得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于是主动提问道：“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琉璃认真思考，她倒是很想要一件冬季穿的和服，但一个JK的零用钱最多买到一条织带。

萩原研二看出了她的迟疑，正要眼神介入劝说，却听见清泉之声潺潺而落：

“你去浅草寺的三锦堂买来一条紫藤花纹的袋带，我便接下你的委托。”

四谷见子点开手机查询，发现三锦堂的袋带最便宜也要五千日元，差不多是她一个多月的零花钱。

她一时犹豫了。虽说她多少攒了一点钱，但一次性花费这么大一笔钱就为了买一条袋带，心里难免纠结。

萩原研二猜出了琉璃的用意——以此为考验，告诫四谷见子没有足够的诚意和支付代价的觉悟，就不要妄想他人帮助。只是这个条件设立的会不会太高了？

四谷见子内心挣扎了好一阵，最终咬牙应了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袋带：和服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