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菊？”
看着秀儿摆弄着院子里的一盆盆各式菊花，我指着眼前这盆细小玲珑的白色小花，向她问道。
“听公子说是叫做雏菊。”秀儿笑着说道，“重阳快到了，姑娘你看，菊花也开得甚是好看。”
“是啊，又是一年重阳。”
我点点头，眼前浮现出的却是许多年前的回忆，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地从院子里的一株梨树下挖出一个小坛子。
“让我闻闻看，香不香？”少年丢下铲子，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等等，泥巴还没擦呢。”女孩拉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帕，小心翼翼地将坛子上的泥细细地擦去，“喏。”
“哇，”少年将盖子打开，深吸一口气，无限陶醉，“真香啊。”
“我看看，”女孩也凑了上去，只见里面是一汪清泉，带着浓浓的香气，她兴奋地笑道，“哈哈，楠少爷，我们成功了。”
“嘘，”少年一把握住了女孩的嘴巴，“幽蓝，别让叔父知道了，咱们私自酿了菊花酒。”
“是，”女孩吐了吐舌头，环顾了四周。
“记得藏好了哦。”少年将酒坛盖好，重新放入土中，“等到了晚上，叔父睡了，咱们再去拿些好吃的果子，自己过重阳，如何？”
“好。”女孩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的甜蜜。
两人纯真开心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流转，可是，我与定楠，早已面目全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思绪蓦然回转，却突觉脸颊有些热热的东西，趁秀儿不注意，赶紧抻了袖口擦了去。
“天气渐凉，以后，就别在这吹风了。”
我回头，正对上萧任归清澈的笑容。
这段时间，他见我不再那么抗拒他的到来，便每日过来看看我。
“你穿这身石榴红色的长裙配着月白的褙子确是好看。”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
“听秀儿说这是你亲自选的料子，”我微微一笑，“多谢费心。”
“平日里，我见你都是些素色的衣裳，那日路过绸缎庄，我一眼就看中了这红色的织锦缎子，想着穿在你身上会有多美。”他围着我转了一圈笑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你穿了不也是给我看的么？”
“萧任归！”
见我瞪着他，他笑道：“说实话也不行？我说过不再骗你，说到便做到！”
我无奈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说道：“明日便是重阳，可以陪我出去一趟么？”
“我也正想说带你出去走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地笑道，“看来，我们确是心有灵犀。”
“听说，重阳登高，便可忘却烦恼，不知是否灵验。”
“烦恼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再有。”萧任归握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我已经习惯他的轻浮，看着秀儿早已走开，便也任凭他握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收起了笑容，定定说道：“凝思，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留在我身边，好么？为白家洗冤报仇的事，都交给我，你只是个弱女子，不该承受这些。”
他将我轻轻搂在他的怀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传来，我有些陶醉，定楠的身上，也似乎是这种味道。
“我不想再报仇了，”我缓缓地推开了他，这个怀抱，不是我想依恋的，“不说这个。重阳登高，你准备带我去哪呢？”
他见我露出一丝笑容，也放松了表情，想了想，说道：“西山，如何？那里陡些，人少。”
“好。”我点点头。
萧任归并没有食言，翌日，果然只有我与他两人，只不过，我换上了男装，扮成了他的小厮。
“这样才更像些。”他给我贴上了山羊胡须，弯起嘴弧，坏笑着。
“不管如何打扮，你跟一个小厮两人去游西山，总是会让人起疑。”
“怀疑什么？我萧任归突然有了断袖之癖也不行么？”
“你这个……”对他时不时露出的无赖之相，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走吧。”他握紧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看着眼前的马，我转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只有一匹马？”
“你久病初愈，我不放心，”他执起我的手，不顾我的犹豫，将我托上马背，自己也骑上马，在我的身后环过我的腰，拉起缰绳。
“萧任归！”
“别说话，就这样，最好。”
他狠拍了一下马背，我惊呼一声，只能抓住他的手。
身后传来他的笑声，我怒道：“欺负我很好玩么？”
“凝思，你知道么，曾经，我是想狠狠地欺负你，可是以后，我只会待你好。你不想听我说过去的事，我不勉强你，可是我要让你知道，我萧任归真心喜欢你。”
迎面的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可是我还是听得清楚，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抱着我骑马，这样说着让我感动的话，可是，那却如镜花水月一般虚幻。
“你不恨我么？”我犹豫了片刻，淡淡地问，“因为我的母亲。”
“恨过，”他渐渐拉紧缰绳，马儿慢了下来，“让你入宫，除了父亲的意思，是我一力促成的。因为那时，我恨你，恨你的母亲害死了我娘。”
“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连我自己都不允许地喜欢上你。”
他无奈笑笑，却握紧了我的手。
“看着你辛苦地在易扬熙身边，我难受得发狂。好不容易将你救出皇宫，你却独自离开，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那时，我才理解父亲当年的为难，爱着一个女人，却无奈要娶另一个女人的痛苦。”
“后来，我想通了，我娘也不是你母亲害的，她只是命不好，嫁给了不爱自己的人。凝思，你放心，我不会像父亲一样，我只喜欢你，你就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此生，我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唯一的妻子？”我低喃道，这句话好熟悉，可是，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对我说了吧？
“不错，”他将我拥入怀中，“等一切都安顿下来，我们就成婚，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气息轻呼在我的颈项，一瞬间，我有些动摇，这段时间在他的别苑，他的悉心照顾让我能感觉到他待我的真心，如今我只是一个孤女，无人相依，无处可去，或许，我可以选择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我还想要一个答案，我想亲口听定楠对我说，我想亲口听到他的解释，哪怕会让我失望，我也想要个清楚明白。
“说那么多话，你不渴么？”沉默片刻，我突然笑道。
“凝思，”萧任归拉住马。
我解下挂在马鞍上的水壶，递给了他，笑意盈盈地看他接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下。
这是我亲手调配的迷药，经过墨青的验证，我已经知道对付他们这样的武功高强之人，应该用什么样的剂量，有用却不被他们发现。
片刻后，我跳下马，把眼前睡倒的萧任归放在马上，将他的双手圈在缰绳上，用力在马背上一拍，马儿顿时飞快跑上了回去的路。
这是一直跟随他的老马，它一定会带着他的主人安全地回到别苑，而我，只想去寻找那个答案。
我摘下胡须，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西山就在京城的郊外，我们并没有走太远，不出我的所料，待我走了不到一刻钟，已经有数人向我逼近。
“请各位现身吧。”我停住脚步，将束着的发髻松散了下来，大喊一声。
几个高大的黑影落在我的四周，黑巾遮面，将我围在圈内。
“各位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主人呢？我要见他。”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诧异，片刻，其中一个瘦高个说道：“这个？我家主人只吩咐我等带姑娘的人头回去，请恕在下无礼。”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楠，他要杀我？
为什么？是因为我知道他的底细，又不肯入宫为他所用么？还是因为恨我跟在萧任归身边？
“姑娘看着是个弱女子，我等虽有命在身，却也不想违背道义，”他随手掏出一把尖刀，掷到我脚下，“不如姑娘自行了断吧。”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看着眼前的尖刀，心痛如刀绞，勉强含了泪水说道，“我只想见他一面，要死，我也要死在他面前。”
“姑娘，请不要为难在下。”
“那你告诉我，你家主子是不是文定楠？”我冷眼看着地上的刀，锋利的刀锋闪着耀眼的光芒，“是他叫你们来杀我的么？”
“姑娘是明白人，请自行动手吧，也可少些痛苦。”
“他连面都不肯一见，只要我的人头？”
霎时间，一切梦碎，心死如灰！
我闭上双眼，既如此，我便遂了他的心愿，脑海中的身影渐渐模糊，耳畔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我绝望地向杀手的方向走去，只想让他们一剑结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