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在有另一半之后这年都是怎么过的,是去一方家里,还是各回各家。但就我跟艾净亭来说,这事儿比较微妙。因为一般来讲过节都是回家看父母,而她那边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艾伯伯那有妻子儿子,也就是他自己那一大家子人,而艾净亭的姐姐长期定居法国,肯定也不能回来一起过年的。所以之前她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会刻意淡化过年这事儿。而就算后来结婚成家,也因为忙,所以没怎么在家过过年。恢复单身之后,这所谓团圆的节日,对她来说或许就更难熬。
看了坦白说的你们肯定还有印象,去年过年,艾净亭在国外忙展会的事儿。留我一个人在北京,孤独的面对满城的烟花,一边思念她,一边为可能失去她而彷徨不安,所以那个年我其实没过好。
而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的分别对她而言应该也是煎熬。毕竟她一面能清楚的感觉到喜欢上了我,而另一边,理智却才拉扯着她,告诉她这个决定很冒险。所以她那个年,过的大概也很糟糕。
于是乎,2015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非凡,这是我俩在一起后,庆祝的第一个农历新年。这一次,我们都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能加入北京浩浩荡荡放烟火的队伍。在喜庆的气氛下,和呛人的硝烟中,情深意切的接个吻。最起码,我是这样想。
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北方有一个习俗,一般单身的姑娘,年是要跟自己的家人过的,不会去别人家过年三十儿。而结了婚的呢,初一初二回娘家亲戚互相走动,到初三才能走访外姓朋友。我跟艾净亭的关系虽然定了,但是还没过门,总觉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我也不知道,她对去我家过年这事儿怎么想。
更尴尬的是,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对于艾净亭来我家过年这事儿怎么想。我两边都应该问,但是又不知道从哪边先问起。生怕一句话没说对把这事儿弄叉了,那就太尴尬了。于是乎这话在我嘴里拐弯抹角了半天,也问不出口,一直耽搁到2月11号,也就是小年那天。
小年,北方一般指腊月廿三,南方一般过廿四这天。而从这天开始就要开始忙年,也就是为过新年做准备。按照习俗,这一天应该祭灶王爷吃糖瓜,回头还得大扫除清扫灰尘,理发沐浴。为的,就是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迎接新的一年,都是美好的寓意。但问题是,我得上班。
毕竟公司还没放假,我那天早早的就去了单位,在尘灰木屑里打滚。等下班的时候才看见我娘发的短信,让我晚上回家吃饺子。这也是北方习俗,不是有老话嘛,上车饺子下车面。送灶王爷也吃饺子,嗯,挺体贴。
我给她打电话,通知她我现在往家开,估计一个小时能到,让她等我一块儿包饺子。结果我娘在那边笑,说,
“染染,你好好开车,不用着急,你爸和净亭都在帮忙呢,人手够了。”
嗯?我一百八十个问号,这是哪一出啊。
你们别添乱,我娘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人,而艾姐姐你们也知道,那相当温柔了。所以我倒不担心场面失控,她俩会吵起来。但是,都说儿媳妇和婆婆的相处它很微妙,我也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情况,说不担心是假的。
所以我车开的挺快,当然,在安全范围内。
把车停回家,艾净亭的车果然老老实实在车位里呆着。我撒丫子就忘我爹娘家跑,还没忘了在门口掸掸身上的灰,摁了门铃,是艾净亭开的门,胳膊上还蹭了点面粉。
“莫染,你开的挺快。”她笑着看我。
我跨进门,握着她胳膊,左左右右仔细看了她一下,还行,什么也没少。
“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看着她,“他俩没怎么你吧?”
“叔叔阿姨对我很好,能怎么我,”她伸手拍了拍我头上的木屑,“倒是你,一身灰尘,应该去洗个澡。”
“啊……很脏吗?”我后撤了一步,生怕这灰沾在她身上,“那我现在回去洗。”
“莫染,”艾净亭却笑,轻轻亲了下我,“先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再去。”
我点点头,换了鞋,也没脱外套,就往厨房探了个脑袋,喊着,“爹娘,我下班回来了,过来通报一声。我这身上脏,就先不进厨房了,得先回去洗个澡。”
我爹正在擀皮,听我说话正好抬头,“哟,小莫老板,开的挺快啊,就这么不放心,怕我们跟净亭说你坏话?”
咳,我清了下嗓子,脸上堆笑,“哪能啊,这不是一听吃饺子,归心似箭嘛。”
我娘听完,淡淡的抬眼看了我一下,“嗯,平时你可不爱吃饺子。”
嘿,这台拆的,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我扒在门框,艾净亭从我旁边过去,洗了手,又回到桌前继续帮着包饺子,那唇边带着笑意。我仔细盯着她手里那面皮,几下之后变了个小元宝,心想着我可得记好了这饺子的形状,一会儿就挑艾净亭包的吃。
“莫染,你赶紧洗澡去吧。净亭包的这个我们给你单独留着,就给你一个人儿煮,你放心吧,跑不了。”我爹笑着看我一眼,吐出这么一句。
得,我跟艾净亭脸都有点红。我看着她,她嗔我一眼,溜了溜了。
出门回家,把自己收拾利索,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我才发现家里被打扫的纤尘不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淡淡的香水味配着花香弥漫在房间里,我看见走廊尽头的横案上摆了一盆兰花,淡粉的花朵形似蝴蝶,三五朵落在枝头,正俏生生的开着,却偏是那么幽静。
这一瞬间我突然特别想艾净亭,尽管我刚刚才见到她。而我透过那花,仿佛能看见我在上班,她在家里收拾打扫,等我回来的那些时光。特别心安,特别美好。这就是家的感觉吧,不管你在哪,都有人牵挂着你。而回到这一方属于你们的空间,就可以放放下所有防备,像船儿回归海港,只柔柔的停靠,哪怕外面是惊涛骇浪。
我欢快的蹦到我爹娘家,摁了门铃,打算看见艾净亭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开门的是我爹,我那一瞬间的失落写在脸上。而老爷子看我一眼,哐当一声把门又关上了,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只好又敲门。
这一次,开门的是艾净亭了。
她让我进屋,又含笑看着我,伸手点着我脑门,“莫染,叔叔开门,你干吗不进来。”
“我没有啊,他还没等我迈步子,就给我关外头了。”我委屈巴巴,抱着艾净亭不撒手。又小狗似的蹭着她,亲了下她脸颊。
而她却轻轻探身子,鼻尖蹭着我耳后,说了句,“嗯,洗了澡……还挺香。”
我脸一下就红了,她却笑,“快过来帮忙吧,等着你煮饺子呢。”
我拽着她衣角,跟在她后头进厨房,路过在客厅喝茶的老爷子,他那一脸的嫌弃。我冲他吐了个舌头,让他刚才关我,他却嘿嘿了一声,低头倒茶,又给我拿过来,“你瞅瞅,这开门的是净亭,这给你得意的。”
得,这一句,我俩又脸红了。
我拿着茶,狠狠的喝了一口,而艾净亭又点了下我脑门,拎着我进厨房。在爹娘面前谈恋爱这事儿我没干过,总觉得有点尴尬。可我喜欢艾净亭这事儿又藏不住,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妈,我来吧。”洗了手,接过盘子,我往锅里开始下饺子,眼睛却瞟着哪个是艾净亭刚才包的。
‘别找了,这呢。”我娘指了指摆在操作台中间的一个托盘,“净亭包了四十个,你可得都吃了,不然人家心意就浪费了。”
这俩人一个二个都来调侃我,我本身脸就红,守着锅现在更热了,本身饺子这东西你再能吃,二十个也差不多了。就算我们家这饺子个头儿不大,四十个,也得撑死我啊。但是我这人有个特点,一不怕挑战,二不喜欢别人跟我叫板。再说,这可是艾净亭包的,于是我一拍胸脯,“放心吧,准保一个都剩不下。”
我娘在那乐,估计是看我像傻小子。而艾净亭嗔我一眼,耳尖又红了。
饺子是两个馅的,虾仁三鲜和什锦素馅。虽然平时我不太吃海鲜,但是虾仁饺子还是挺受我喜爱的,尤其是一口能吃到一个虾仁,就更完美了。好在我今天没吃水果,不会过敏。不然只吃素的就太悲哀了。
我一边煮着饺子,那边我娘和艾净亭把凉菜和醋啊等等东西端上桌。等我把饺子拿过去的时候,人家酒都已经倒好了。
“哟,小莫老板吃独食儿啊。”我爹笑,看着我抱着那两盘饺子,跟守护宝藏似的。
“怎么能是吃独食儿呢?咱这不都是同样的馅,同样的面做出来的嘛,都一样。”我打圆场,但是不撒手。
“你看,净亭,就说吧,她死心眼,你骗她她都不知道。”我爹看着艾净亭,语气悠悠。
“可不,那饺子又没写名,谁知道到底谁包的。”我娘也帮腔。
……
我看着她们仨,全都憋着笑。这也太坏了!我上一天班回来,你们还组团消遣我,真够可以的。
“来,你们都别动,我就不信了。”我挥手制止了我爹的筷子,开始认真端详起这几盘饺子。我娘包的饺子我认得,毕竟吃了这么多年,她那饺子形状稍长一点,因为她不会挤元宝肚,为此我爹没少笑话她。而我爹包的,馅料放的多,会比别的都胖一点,我娘说他眼大肚子小。
而艾净亭的饺子,我没见过,但是我觉得,个头适中,馅料匀称的肯定是她包的。毕竟她人长得好看,做什么肯定都好看,跑不了。
果然,我面前这两盘最标致,像小金元宝,一口一个,准没错。于是我伸手一指,“破案了,就这两盘,你们甭想诓我。”
“嘿,”我爹啧了一下,“还没骗过去,之前没见你心这么细啊。”
“可不嘛,还说要把这四十个都吃了呢,你看着吧,准一会儿撑傻了。”我娘也跟那笑。
“莫染,量力而行,别真吃撑了。”艾净亭听了我娘的话,看了我一眼,小声叮嘱。
“艾姐姐,我又不是真傻,吃不了的一会儿我打包,跑不了。”我冲她眨了下眼睛,而我爹娘在旁边直笑。
饭菜挺丰盛,过小年嘛,卤牛肉、小凉菜弄了不少,还有酥炸带鱼,我一般,但艾净亭很喜欢,吃了几块,我看着她笑。
“艾姐姐,你看上哪道菜了,跟我说,回头我给你做。”我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莫染,都很好吃,是家的味道。”她看着我,柔柔的笑。
“净亭啊,除夕你们回来过吧,咱一家人一起过年,热闹。”我爹喝了口酒,笑么呵的开口。
“是啊,晚上守岁,你们俩还住莫染那屋,我回头给收拾出来,就甭回去了。”我娘也搭腔。
“这……咱两家住隔壁,有必要留宿吗?”我夹了个饺子,对这事儿有点疑惑不解。
“你懂什么啊?那过年都得住父母家,这是习俗。你是这家的闺女,净亭也是这家的闺女,你们俩不跟这住,去哪啊。”我爹拿筷子尾巴敲了下我脑门。
“净亭,你怎么想?”我娘倒温柔,没打我,反而看着艾净亭。
“嗯,听叔叔阿姨的。”她笑着回答,我却觉着,她眼里泛着水光。
伸手,偷偷在桌子下握住她的衣角,拽了拽。而她看着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怎么了,莫染?”
“没事儿……就看看你。”我看着她,觉得有点心疼,特别想抱抱她。
“吃饱了?”她却笑着问我,“饺子还有不少呢。”
“没吃饱!”我赶紧回答,把那眼眶里的酸涩压下去。
而我爹看着我俩,笑了一下,喝了口酒,“莫染啊,你初一开车跟净亭去你艾伯伯那,初二你们俩再一起回来,过年嘛,也不能光在咱家,那边也得去到。”
我看着他,又看看我娘,他俩那目光落在我跟艾净亭身上,都显得特别慈祥。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群长辈之间已经沟通过了,大概也是怕我跟艾净亭为难,但现在这个解决方案,我觉得特别好。
于是我端起酒杯,站起身,气势如虹的喊了声,“小年快乐!”
我爹笑,跟我碰了下杯,而我娘摇头,说,得,真撑傻了。只有艾净亭,柔柔的看着我,轻声说,“莫染,小年快乐。”
“咱们会一直快乐。”我看着她,认真的说。
“嗯,有你,肯定会一直快乐的。”她笑。
吃了饭,洗了碗。我帮着我娘在厨房里收拾,而艾净亭在客厅,跟我爹聊艺术圈的事儿。我看看我娘,装作不经意的发问,“娘,今天让我们回来吃饭,你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啊。早说了我还能回来帮帮忙,不然你一个人弄,太辛苦了。”
我娘看我一眼,“别假惺惺的,不就是想问我怎么把净亭叫来了,没跟你说嘛。”
“嘿嘿,哪能啊。”我赶紧陪笑,“您我还不了解嘛,都是用心良苦,那诗怎么说的来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能吃饱……”
“得得得,甭跟我犯贫,”我娘笑,“这不是小年应该一家人吃饭,我本来是说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带着净亭一起来。而正巧今天去花市买花,看到兰花开的挺好,就买了两盆,给她送过去。她正在家收拾屋子呢,我就直接问她了。”
“那兰花……是你买的?”我惊讶了一下,还以为是艾净亭买的。
“嗯?你妈我就不会买花了?”我娘看我一眼。
“不是不是,我说呢,怎么那么好看,满屋飘香。”我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果然有格调。”
“就你话多,”我这夸赞显然我娘很受用,“本来我就跟你爸商量,看这春节怎么过合适。净亭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也心疼她。而你艾伯伯那边也说,要不就春节你们俩都过去他那,初一再回来,要不就颠倒一下,都无所谓。所以我跟你爸就想,今年先在咱家,也算表明了我俩的态度。今后咱家就不是一个闺女了,而是俩。挺好,人家净亭可比你会关心人多了。”
我听着我娘的话,只觉得眼眶发红,伸手抱住她,“妈,谢谢你们这么为我俩着想。”
我娘笑,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做父母的,都盼着子女能有个好归宿。一份体面从容的工作,再有个贴心人。工作嘛,我跟你爸倒是没替你犯愁,毕竟咱家还有点底子,饿不着你。可这另一半,我跟你爸却讨论过,你从小心高,能看得上谁呢?可没想到啊,你倒是命好,年纪轻轻,占全了。所以啊,除了谢我跟你爸,更得谢人家净亭。也不知道,那么优秀个闺女,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抱着我娘,哼唧道,“艾姐姐说,是因为你们把我教育的好,所以她才多看了我几眼。而我又长得可爱,这几眼,就忘不掉了,里外里都是你们的功劳。”
“就你嘴甜。”我娘看着我,“但是莫染,我可跟你说。既然你决定跟人家净亭在一起,就得好好对人家。她的经历和不容易,我能体会到。而你又比她小那么多,跟你在一起,她少不了操心挨累,相当于接过了一部分我跟你爸的责任。我打小带你,知道你有时候多气人,你的脾气得自己收着点,不然我跟你爸也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
“妈……我知道的。”我看着我娘,头靠在她肩膀上,“我从小没少让你生气着急,我倔,我知道。”
“你呀,脾气是倔,但是心肠好。但凡你要是个三心二意、有花花肠子的人,我跟你爸都得把净亭拦下来,不能让人家姑娘往火坑里跳。”我娘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以后多带净亭回家,虽说咱们住隔壁,可也十天半拉月的见不着,我跟你爸挺想你们的。”
“嗯……”我点头,“如果她不忙,有时间的时候,我俩就回来蹭饭。”
我娘听了却笑,伸手拍了我一下,“还挺圆滑,生怕答应了回头净亭不同意,是吧?”
“没有没有,她不是那样人。”我笑,“但是她工作忙,你也知道。”
“她是忙。但是人再忙,也得回家啊。我们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家吗。”我娘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放心吧,我跟你爸已经跟净亭说过这事儿了,她笑着答应了的。放心吧,我俩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瞧你吓得那样。”
我抱着我妈,深刻领悟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当然,换成是我爹,我会把这歌改了词,再唱一遍,就是这么没立场。
晚上回了家,我拉着艾净亭站在这兰花前,端详了半天。
“我真以为这是你买的。”我认真的说。
“莫染,你母亲的艺术品位其实也挺高的。”艾净亭看着我,也认真的讲。
“艾姐姐,经常去我家吃饭,跟他们见面,你会不会有负担?”我问。
“我确实很久没跟长辈一起相处过了。”她看着我,那目光温柔,“但莫染,你的父母很好。跟他们相处,让我渐渐记起,做别人的女儿是什么样。”
我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头发,蹭着她耳侧,“那就好,我怕你为难,也怕你不好拒绝他们。”
她却笑,轻声说,“莫染,我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家呢?”
是了,这个家,不仅仅是我跟艾净亭两个人,还有我父母,艾伯伯他们,以及柳逸欧阳。现在想来,我确实很幸运。不仅有家人、爱人还有朋友,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彼此考虑。在纷繁的世界里,这有多难得。我当时不懂,现在回想,却热泪盈眶。
人或许从来不是孤岛,我们独立生活却又彼此相连,努力的温暖着对方。原来,我们讨厌的并不是人情社会里你来我往,而是难过,那些交往都带着目的性,功利而缺少真诚,以至于我们忘了,人与人的关系本应什么样。
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而我因为她们,已然是难得的富豪。所以记录下的这些,如果能让你们也感受到一份不掺杂目的的爱,也算是值得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爹妈陪着艾姐姐一起逗莫染,还挺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