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异人在地上已经彻底不动了。
他带来的侍卫长听到异动,正打算询问,可还未等他靠近,就听赵姬一声尖叫。
侍卫长顿感不对,抬手示意,身后侍从上前破门而入。
方一进门,就见自家王上倒在地上,去探鼻息,已然没有了气息。
一时众人大惊,在场的人几乎震在原地,还是侍卫长提前反应了过来,叫道:“快叫医师来!”
又吩咐道:“速去请丞相!”
王上最是信任丞相,此事先告诉他,由他去知会其他臣子最为稳妥。
有人上来问:“太后那边?”
近来王上与太后不对付,此事太过突然,也不知道会不会与太后有关,但终究不能不去告知,于是道:“也去,不过……”
他使了个眼色,这些侍从跟在王上身边良久,话中意思已经懂了。
去请太后不能太快,如若她真的参与其中,太早到这里,场面只会落得她掌控。
场上的人这才动作起来,可明显慌乱非常。
赵姬趴伏在嬴异人身上,声泪俱下,侍卫长去到她身旁,问道:“恕属下冒犯,王上他?”
赵姬却悲痛欲绝,哭得话都回不上来,侍卫长无奈,只能退到一旁等医师。
期间他看桌上酒菜,都未动什么,只有两个酒杯,一倒一立,倒的那个是王上倒地的方向,看来就是王上所用。
难不成是酒有问题?
他再看去赵姬的眼神带上了质疑。
医师来得很快,可奇怪的是,他是紧跟着吕不韦来的。
“丞相!”侍卫长并未多想为何他能来得如此快,只以为他是和医师路上遇到,如见救星般,赶忙去迎他。
吕不韦神色很是着急,让医师上前去看嬴异人,赵姬在那处碍了事,吕不韦也就让她的侍女将她扶去一旁。
一番查探下来,医师摇了头,表示无力回天。
吕不韦问:“因由为何?”
“突发心疾。”
一旁侍从面面相觑,还是侍卫长上前道:“丞相,王上从未有旧疾。”
吕不韦于是问医师,道:“可有误断?”
对方笃定道:“未曾误断,丞相不信,大可另寻他人。”
“再请一位来。”吕不韦于是吩咐下去。
侍卫长又在一旁道:“丞相,那酒或许有问题。”
吕不韦看去那酒,又看向一旁面容憔悴的赵姬,问她:“王后也喝了此酒?”
赵姬点头。
赵姬也喝了,那酒应是没有问题的。
一旁的侍卫长却还有话说,没等他说,吕不韦上前去拿了那倾倒的酒杯来,递给医师,道:“查验其上是否□□。”
那侍卫长见他考虑周全,也就不再做声。
有他控场,至少局面不会往坏的方向走。
可他死也不会想到的是,此处无论是赵姬,还是医师,甚至于他信任的吕不韦,全都串通一气。
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有真正的结果。
吕不韦这样做,只是做戏给他们看,让他们看到王上的死确实没有猫腻。
他们是在场证人,但同时也是这场阴谋里的被利用者,之后再有臣子询问,只要一问他们在场吕不韦的作为,再多的质疑也能凭着这事无巨细的查验压下去。
另一个医师也到了。
和先前一样,是同样的结果,死于心疾。
而那边的酒杯,其上也没有验出任何毒药的痕迹。
尽管满是疑问,侍卫长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多嘴了,等着吕不韦的下一步安排。
吕不韦道:“请两位太后和太子来。另外,召集臣下,让他们候在宫门外。”
“只说有变故,切勿将王上崩殂的消息传出去,只将此事告知几位老臣,也只许他们入宫来。”
侍卫长领命,召了几个人便出宫去。
而后吕不韦又看向那边的赵姬,吩咐他带来的侍从,道:“请王后去歇息吧。”
赵姬身上还有未用完的毒药,除此之外,应是还有带血的手帕,这些证据必须在臣子赶到之前毁去。
之后,应付过去那一帮臣子,今夜举事也就事成。
夜色深沉,咸阳宫中却灯火通明,宫中的亮光很快散去城中,而后,这座陷入沉睡的都城被唤醒,零星几个灯火亮起,紧接着是一片,街道上逐渐有了人声。
大臣们大多都未来得及整好衣冠,就被冲进府中来的宫内侍卫告知宫中变故,可也不说具体何事。
方一出门,就遇上同僚。
面面相觑后,大多是不明所以的声音:“宫内有何变故?”
“何事如此急切?”
可谁也不知道答案。
只有少数几个辅政几朝的老臣知道了真正的因由。
王龁府上。
王乔松今夜睡得不安稳,忽而有人来,动静不小,她被敲门声吵醒,出门一看,见一人在与自家爷爷说着什么。
她凑近了些,只听到是宫内变故,只不过是何变故,那人贴近了王龁说,她没有听见,只看见爷爷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便要跟着人出门。
她不免有些担心,但此事看上去紧急非常,她也就止住了上前的脚步,并未去询问。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蒙家,蒙骜赶着出门的脚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将军且听我一言。”
蒙骜看着这个家中新来的孩子,鬼使神差地,真的为他停住了脚步。
除去这两位,还有麃公、张唐两位武将,外加纲成君蔡泽,都在吕不韦示意要告知的老臣之列。
宫门外人员聚集,私语声不断,这几人到时,却安静了片刻。
待几人入宫,私语声又起来了。
如此浩大的阵仗,又只先行告诉几位老臣,此种情况只可能是王室之变。
本是五人一同前往,可在场只有四人,入宫后,王龁首先问道:“蒙将军呢?”
蒙骜一向雷厉风行,如此大的变故,他竟会来晚到,实属罕见。
他们几人中,虽蒙骜不是资历最老的,但其为秦国世家,几年来又履历战功,握着的实权最多,备受宠信,他们几人有什么决策,都是交由他来说。
他未到,几人的脚步也就停了。
蔡泽行事一向谨慎,见周边都是自己人,才与他们凑近道:“此事蹊跷,王上绝非死于心疾这样简单。”
“太后。”张唐简要提了二字。
近来他们在朝堂多番针对楚宗室,若真有蹊跷,华阳太后定脱不了干系。
麃公鬓角斑白,垂垂老矣,却不拄拐,脊梁挺得笔直,此时横眉倒竖,骂道:“吕不韦这厮当真废物!”
蔡泽被他这一嗓子惊到,赶紧提醒道:“人多耳杂,将军莫要太过激动。”
他这才小声了些,不过还是骂道:“吕不韦那厮,说能护好王上,如今这个局面,又该如何是好!”
这下蔡泽和张唐都默然不语了。
虽已有推断,但吕不韦如今势大,不能轻易得罪,他们也就都未点明。
只有王龁提醒他,道:“丞相怕是也……”
点到为止,麃公明白过来意思,简直不可置信,可仔细想来,若只有华阳太后一方势力,定是不敢做出弑君的事来。
只有太后和吕不韦联合,甚至宫中可能还有人与其狼狈为奸,这步大棋才有下的可能。
“可怜了小太子。”麃公想明白其中弯绕,黯然一句叹息。
太子继位,定是要受控于太后和吕不韦之势力。
只是他不会想到,他起了怜爱之心的小太子,竟也会是这场阴谋背后的参与者,或者说,是促成此事发生的主导者。
他虽是明面上的弱者,但这场牵动全城的动乱,他却凌驾其上,其间参与者,皆是他登王的棋子,
恰在此时,蒙骜匆匆来了。
蔡泽见他来,一同朝王后殿去的同时,与他道:“蒙将军,事已至此,后事为重。”
同朝良久,他清楚蒙骜的秉性,这样明显的一场阴谋,蒙骜一定会首先站出去质问,要求彻查王上死因。
可他们闹得越厉害,若是被华阳太后记恨在心,小太子即位后,她对尚且幼小的王上的管控就会更加密切,他们日后再想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蒙骜性子刚烈,且蒙家一向忠心,今朝王上死于谋害,这份劝告怕是听不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蒙骜却答:“纲成君所言极是,如今他们势大,不能心急。”
蔡泽有些惊喜,暗地想这直肠子怎么有一天开窍了,顺着他的话道:“太子即位后,我们再另寻他法。”
张唐却道:“太子尚小,心智未全,倘若受控于太后,不愿意与我等共谋国事,又该如何是好?”
“不会,”蒙骜想起贺桦那笃定的神情,道:“太子绝不会甘愿做一个傀儡。”
麃公倒是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道:“回秦都能造出那样声势的太子,又怎可能受控于他人。”
张唐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默认,又退回去一旁。
正谈论着太子,前方拐角忽而出来一队人。
为首者少年体态,走得虽快,身形却不歪,端的是贵态优姿,加之容貌俊秀,从那拐角出来,就如月拨云层,蓦然让人眼前一亮。
正是赵政。
赵政自是也看到了他们,颔首示意,几人纷纷作揖,而后汇成一行。
蒙骜没想到在此就能遇见他,不过这倒是方便他行事,朝身后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个侍从就靠上前去。
赵政余光撇到了身后来人,可那人并未靠近他,而是靠去了走在他右后侧一步远的崇苏。
此人只是靠近了一瞬,极其隐蔽地,给了崇苏什么东西,而后迅速退走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