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事成之后，我们会尽快离开，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是，恐怕你我就再不能相见了。”她眼中已泛出些泪光，我轻轻替她擦去。

“看你，多愁善感的，”我笑道，“你我姐妹一场，只要你生活得幸福，我也开心。”

“蓝芝，”她握住我的手，似有几分不舍，眸中泪光点点，如皎洁的梨花上点点露珠，分外凄美。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轻声安慰道，“当务之急，你们尽快筹集银子，毕竟三日之期太短。等到分别时，还怕没有眼泪流么？”

“你呀，就会逗人开心，”紫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转而又有些担忧，“可是我若走了，你怎么办？你虽不说，我也看得出你的身份不凡，若是真要怎样，恐怕……”

“你放心，”我轻拍她的肩头说道，“我自会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你不必担心。”

“蓝芝，”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摆摆手打断。

“快去吧，想办法如何筹钱。”我起身将她拉起，推至门外道，“不必再为我担心，筹钱之事要紧。”

见我如此，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我才缓缓打开手中的信笺，字迹与韩慕水几乎一样，内容却变成了：甲巳年九月初一，韩慕水迎娶群芳院紫苑为妾，一枚铜钱为聘。

我淡笑，模仿他人字迹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是，我要想办法离开此地，恐怕不会容易。

轻叹一声，我望着天上的弯月，转瞬间却被乌云遮盖，我，该怎么办？

总算一切没有白做，不足三日，紫苑领着那个名唤秦奕的卖货郎，将一千两的银票交予了周妈妈的手中。

群芳院的偏厅，我与众姐妹静立两旁，周妈妈坐在背椅上，胸口快速地起伏着，看都不看一眼地将银票扔在身旁的方桌上。

“妈妈，”跪在地上的紫苑见她堵着气不作声，便无奈说道，“当日您亲口答应的，在场众姐妹做的了证的，可不能反悔呀。”

“妈妈您放心，我会对紫苑好的。”秦奕见状，忙俯身磕了个头，说道，声音沉稳有力，掷地有声。

“哼，”周妈妈冷笑一声，“好，好，好，你们郎有情妾有意，如今是在热头上，好的跟糯米粉团似的，别怪妈妈不提醒你，过去在我这群芳院好吃好穿的，看你今后怎么受得了这个穷酸鬼。”

紫苑目光婆娑，却闪烁着坚定，迎着周妈妈鄙夷又有些懊恼的目光说道：“妈妈放心，紫苑跟了心上人，必定忘了过去的锦衣玉食，粗茶淡饭，心甘情愿。”

身旁的秦奕颇有些感动地拉住紫苑的手，站在周妈妈身后的碧菡噗嗤一笑，俯身在周妈妈的耳畔说道：“妈妈莫不是嫌这一千两银子少了？我倒是有个办法。”

周妈妈闻言立即眼睛放了光，回首看着她。

碧菡耸着肩摇着脑袋媚笑了几声，才缓缓说道，“不如咱们跟那玉林山上的韩三爷商量商量，把那信上的一文钱换成一万两给他打回去，如何？”

众人闻言忍住笑，却见周妈妈狠狠瞟了一眼躲开着笑的碧菡，正了正衣襟对紫苑说道：“既是老身我答应过的，必定不会反悔，只是还有一件，你离开可以，群芳院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带走！”

“谢妈妈开恩。”紫苑闻言，喜不自胜，忙拉着秦奕朝周妈妈磕了三个响头，“妈妈养育之恩，紫苑来世必报。还望妈妈今后保重身体，紫苑必定早晚一炷香，祈祷妈妈长寿安康。”

“哼，”周妈妈起身将银票叠好，放入贴身袖口，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开，“阿弥陀佛，不被你气死便好。”

众姐妹见状忙过去将紫苑扶起，在一起相处久了，如今她要离开，自然有些伤感。

“好了，别哭了。”碧菡为紫苑擦了眼泪，假嗔道，“你是有福之人，遇上这般好的机会，早早地脱了这个鬼地方，应该高兴才是，别让姐妹们跟着伤心。”

紫苑向碧菡福了一福：“紫苑能获自由，姐姐你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妹妹感激不尽。”

“还有各位姐妹，”紫苑又忙拉着几位姐妹的手，不顾眼中泪水直流，冲花了妆容，忙忙俯身一躬，“没有你们相助，紫苑没有今日，请受紫苑一拜。”

众人忙将她扶起，又安慰了几句，方才离开。

我眼看着她们，心中也是感动不已，她们身处这肮脏之地，却都心地善良，而我曾待过的皇宫，虽金碧辉煌，绚烂华丽，却无奈人心险恶。

正思索着，一双柔荑已将我的双手握住，我抬眸，正对上紫苑若雨后初杏般的双眼。

“蓝芝，我能有今日，全因你，”

“紫苑，”我淡笑着打断她，在她耳旁轻声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你二人尽快离开京城，信笺之事恐怕瞒不了太久，到时候只要找不到你的人，韩慕水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只是，你日后怎么办？”

看着她满目的担忧，我粲然一笑：“放心，你能找到如意郎君，我为何不行呢？”

见她依旧紧蹙着娥眉，我不禁抱紧她，在她的耳畔说道：“别为我担心，如今最要紧的是你们走得远远的，若是被韩慕水发现了，才真是枉费我的心血了。”

“蓝芝……”

“蓝芝没有什么贺姐姐新婚的礼物，只能祝姐姐与情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了！”我笑道。

“多谢！”紫苑含着泪说道，“只恨你我相识太晚，盼日后有缘再见！”

“行了，你们快走吧。”

我笑着向外轻轻推她。

“蓝芝，保重。”紫苑回身向我福了一福，拉着秦奕转身离开。

韩慕水虽神通广大，但群芳院上下对此事一致口风甚紧，紫苑已离开三日，并未有何消息，我暗自松了口气。

想着自己竟然如此不计后果地帮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女子，冲动之余，不免有些担心。

“砰”一声响，我尚未反应过来，房门骤开，一记重重的耳光扑面而来，我经受不住，扑倒在地。

“你个臭丫头，是我太抬举你了！”周妈妈怒不可遏地奔至我面前，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竟敢捉弄到老娘的头上来了。”

“妈妈别生气，”身旁的碧菡赶忙拉住了她，“仔细手疼。”

“不知妈妈为何生气？”我抹去嘴角的腥涩，扶着桌子，缓缓起身。

“还不是你这作死的小娼妇，”周妈妈在碧菡的搀扶下坐在了圆凳上，“那紫苑的事都是你的主意吧？居然连老娘都敢骗，你不知道韩三爷的手段么？”

闻言，心下已知紫苑的事她已知晓，只是预料他们二人应该已经走远，便轻笑一声：“妈妈别忘了，当日可是妈妈自己同意的，与蓝芝何干？”

“不是你这蹄子坏事，我怎么可能答应？”

“哎呦呦，我的五千两金子，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周妈妈捶胸顿足，哭叫着，一旁的碧菡掩着笑意不断轻拍她的背。

“你，明日便开堂梳弄！”周妈妈忽地停住哭，对我怒喝一句。

“明日？”我一惊，忙道，“你当初不是答应了我半年之后么？”

“你还跟我提什么半年之事？呸！休想！我的一万两金子，就算紫苑那里讨不回来，也要从你这蹄子身上得些补偿。”说毕甩手而去。

第二日一早，我已被几个粗使丫头按坐在梳妆台前，不由分说地在我的脸上摆弄了起来。

铜镜里的自己在浓妆淡抹下显得艳丽无比，眉若翠羽，杏眼微垂，双颊绯红，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我看着镜中令人生厌的娇艳面容，趁那几个粗使丫头离开，一把扯下小丫鬟绿萝为我穿上的一件大红织锦长裙，卸去头上的发簪，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姑娘，”绿萝看着有些疯狂的我，怯生生地问道，“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她亦是初到群芳院不久，自然不能明白，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梳妆，穿戴好了便出去。”

我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我，还是转身出了房门。

在群芳院已五个月，我对此的规矩了解不少，这里卖笑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原本的良家妇女，或卖或骗至此，都不甘心沦落风尘，却抵不过这群芳院的手段，只要进了这里，自然是有一百种方法让我就范。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冷笑一声，缓缓摘下耳坠，将上面的黑色珠子用力扯下，事到如今，这便是我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我也要保全自己的清白。

忽然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手上的珠子掉落。

“快，给我抓住这丫头！”

一声吼叫后，我被几个年长的婆子死死抓着手臂，周妈妈抡着袖子，拾起地上的珠子，走到我的面前。

“怎么，还想服毒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