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啊，你到楼下接一下客户，人应该快到了……”
手机里一直传来通知的人声，顾舟逸一面答应着，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外呆呆站着的女生，苏清浅脑子里仿佛有鞭炮作响，两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
终究是顾舟逸有了动作，把手机收进裤口袋，修长的手指按着按钮保持梯门敞开，轻声问道：“要不要进来？”
苏清浅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指因为用力捏着包带有些发红，下意识道：“啊，好。”
顾舟逸侧身出去，两人就这么匆匆擦肩而过，只留下苏清浅独自面对着空荡的电梯。
剪不断，理还乱。苏清浅出神地望着逐步上升的楼层，整理自己一团糟的思绪。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刚才电话的指示，好像他职位还不低？苏清浅抿着唇，细细回忆那晚在酒吧的经历。心机地把衬衫顶扣解开，不怀好意的靠近，如同勾人跳进陷阱的狐狸精，苏清浅早就把他定义为情场浪子或是……被点的服务人员。可刚才见到的，男人内着纯白打底，外搭深黑双排扣的风衣，显得质感十足，又干练清爽，和那时玩世不恭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到了楼层，苏清浅暂且搁置这一小插曲。内心只是愤愤不平，哦莫，连浪子都能混进高层了？
*
八点，会议工作室围坐着美工组成员。郭恬雨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雷厉风行地推开玻璃门，浑身浓烈的香水味刺得坐在桌边角落的苏清浅皱了皱眉。
在会议桌居中位置落座，郭恬雨用力一甩，文件啪的一声在桌上敞开。
“前一个月，我们的各项设计，不管是场景还是人物，上面领导都很满意，大众反响也好，为什么最近一个海报出了那么多问题？”郭恬雨想到半夜看到的微信消息，语调都不自觉地提高。
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人听得虎躯一震，大家沉默地低着头，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郭恬雨扫视着所有人，喝水清嗓，“新一期的海报马上就要公示，大家又没有什么好的方案？”边说边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边。
结果依然是无人应答。郭恬雨情绪的火星子瞬间就点着，正要破口大骂教训手下这些不中用的饭桶，角落里传来柔和又坚定的声音。
“我有一个想法。”
郭恬雨撑着下巴，示意她继续。
苏清浅迎上领导的目光，内心还是有点发怵的，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动画接下来的剧情，主角回到了校园时代，所以我提议是不是可以稍微用色彩艳丽明快的笔触，也可以不拘于用大头的形式表现……”
苏清浅说完，其余人依旧静默，但逐渐开始窃窃私语，要知道，之前的画风一直都不走这样的路线，突然换了风格，还不知道观众买不买账。
郭恬雨心里也在衡量，但时间节点越来越近，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低头看了眼腕表，盖棺定论，“苏清浅，你先接手，完成的初稿发过来给我，记住，只有三天时间。”
突然得到认可的苏清浅连忙点头，“好的。”
……
郭恬雨率先出了会议室，苏清浅把椅子推回座位，正要起身回去开始干活，刚才坐在旁边的一位女生凑上前来。
“你怎么敢应声答应的啊？”
“嗯？”苏清浅放在椅子上的手一顿，“怎么了吗？”
“你没注意内部消息吗？前几天试水的海报被上面的人狠批一顿，本来就是个费力又不讨好的活。”
苏清浅笑了笑，“没事啊，试试而已。”
“你知道试试就会逝世吗？”女生像是小朋友讲悄悄话一样降低音量，和苏清浅咬耳朵，“郭恬雨可不是什么好人，她现在正愁着没人给她背锅交差，你倒好，初生牛犊不怕死的……”
苏清浅想了想自己实习这段时间，郭恬雨确实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但也都还在接受范围内。
“我觉得还好，谢谢你提醒。”
“你真像一年前刚入职的我，留着点心眼吧，我只能提醒你到这了。”
＊
回到办公位上，苏清浅从桌上拿出画纸。对于苏清浅来说，手绘是寻找灵感成本最低的捷径，既然主笔是自己，那自然要采用最为顺手的方式了。但加上成品是电子稿，时间紧张，苏清浅已经想到这三天会多么艰难。
不过，接了重活也不全是坏处，比如之前的杂活如今都落不到她手上，没人再敢叫她端茶送水，苏清浅想到刚才那女生的提醒，仔细想想也算是因祸得福。
时间在笔触移动间悄悄溜走，落日将光镀在写字楼上，穿过玻璃为简约的桌面增添色彩。
苏清浅收完最后一笔，抬手伸了伸腰，抬眼望去办公区早就无人。把草稿收到包里，带上设备，苏清浅只想着赶紧解决晚餐抓紧干活。
刚离开办公区域，许瑶就按时发来消息慰问。
【瑶】：戳一戳jpg.
苏清浅手臂挂着电脑包，腾出手来回复。
【浅】：有事就说。
【瑶】：今天回复很快嘛，又能摸鱼了？
【浅】：没有。接了个重活，一会儿还要回去赶工。
【瑶】：？你是要做什么007吗？？？
苏清浅觉得打字不便，直接按下语音。
“是我们的一幅海报设计。我自告奋勇接下来了。”
许瑶一听，语气都骄傲起来，“出息了出息了，我这是可以看见大设计师的作品了？那等到你出名的时候，岂不是可以拿钱到手软，身边男模环绕啊……”
苏清浅有时候真觉得许瑶和孟诗妍是一对异父异母的双胞胎，说着正事就能把话题拐到不正经的方向去，但这也让自己想起今早的事情。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遇到谁了吗？”苏清浅走到电梯前，怕再遇到现在谈话提到的人，转身走向消防通道。
“能碰到什么人？难不成能遇到神经病吗？”
苏清浅腹诽：也差不多。
苏清浅边推开楼道大门，“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我在酒吧遇到的流氓，他好像在我们公司上班……”
“我说过了，这件事不着急，你跟他说，催我也没有用的……”
苏清浅：？楼道里还有其他人吗？而且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下楼经过拐角，苏清浅就见自己吐槽的对象活生生地站在两层楼间的平台，硬生生咬住舌头没再说话。
视线就这么对上，苏清浅迈出要下楼的那只脚悬在空中。她现在到底是要下还是不下？？？他在打电话应该没听见吧？
顾舟逸也很意外，仰头看见动作僵硬的苏清浅，挑了挑眉，把手机拿近，“我这有点事，先挂了。”
而后，所有对话声止。
最怕，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苏清浅晾他就算是流氓也不敢造次，硬着头皮顺着楼梯往下走。
硬着头皮经过男人身边，耳边响起恶魔的声音，“不认识我？”
苏清浅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没敢看他，“认识的。谢谢你今早……帮忙按电梯。”
可顾舟逸想听的压根不是这个，“没有其它想说的了吗？”
苏清浅低头转着小眼珠。其它？还有什么事？
楼道内空间狭窄，顾舟逸稍微挪动，苏清浅便觉得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不记得酒吧里的事了？”
苏清浅被这理直气壮的反问钉在原地，怎么还有人贼喊捉贼？
“记得。”苏清浅扯了扯嘴角，似是难以启齿，“你……”像个变态。
“我怎么了？”顾舟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你骗我喝酒来着。”
顾舟逸眼里闪过荒谬，虽然他确实动机不纯，但应该上升不到“骗”这一层面吧。
顾舟逸扶了扶眼镜，沉着声，“看来你不记得了？”
苏清浅自认为无错，抬起头，“我应该记得什么？”
哪想顾舟逸却步步紧逼，苏清浅下意识往后退，鞋跟碰上水泥墙，再是无路可退。
顾舟逸将苏清浅慌乱的样子尽收眼底，云淡风轻恬不知耻地飘出一句话。
“你摸了我。”
？？？
苏清浅瞬间瞪大了双眼。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可不要污蔑我！
“怎么可能？！”就算她再不清醒，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如此荒谬的行为。
可顾舟逸仿佛看不到苏清浅不可置信的表情，悠悠补充：“你还亲了我。怎么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有不想负责的坏习惯呢？”
脚尖相对，距离再无可近，顾舟逸弯着腰，苏清浅感受到不容忽略的温热气息，一时忘了呼吸。
顾舟逸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如一只找不着方向的兔子，低头一笑，而后盯着苏清浅的眼睛，一字一句顿道：“逗、你、的。”
还没等苏清浅缓过神来，话锋又起，“不过实实在在发生的是，你亲口承诺如果有缘再见，你会把自己剩下一半的电话号码交出来，嗯？”
苏清浅：？？？啊？她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孟诗妍她们也没提自己欠下了风流债啊？！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顾舟逸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这里存着你上次录入的手机号码前五位。”说完，便把手机递过去。
苏清浅狐疑地接过，一个一个数字确认。
这怎么还真是自己的号码？？？原来还真干了出格的事？
当前人证物证齐全，哪怕有口也难辩。拿着的手机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苏清浅当场就想扔了，却碍于眼前的人迟迟未动。
顾舟逸不知什么时候侧身靠在墙上，姿态慵懒，但长腿实打实拦住了去路。
“所以，能把剩下一半给我了吗？”
苏清浅听出男人故意放轻压低的嗓音，热意爬上了脸颊，一副就死的样子，“行。”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苏清浅物归原主，“好了。”
顾舟逸只瞟了一眼，就笑了出来，“小朋友，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你怎么电话号码还比别人多一位呢？”
耍小聪明的苏清浅被当场抓包，放弃挣扎，“哦。”
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位数字删掉，苏清浅可怜地投去目光。
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顾舟逸假装忽略小姑娘眼里的渴求，眼尾上挑，复制了这一串数字打开了微信界面。
苏清浅：？
“既然号码也有了，不介意加个微信吧？给一个名字备注吧。”
苏清浅：？？？
“这难道也是我当时喝醉说的约定吗？”
顾舟逸：“并没有。只是在公司见你面生，多个联系方式好彼此有个照应，何况我们那么有缘分，根据传统的礼节，也该认识一下，对吗？”
对吗？对什么了啊。苏清浅甚至听出这人故意咬重了缘分二字，咬着牙，“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不应该因循守旧。”
这清奇的脑回路逗乐了顾舟逸，想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还是忍住了。
苏清浅贴着墙，自己是耗不动败下阵来，“苏清浅。”反正在这个数字时代早就裸奔了，自己名字又不价值千金，干脆豁出去了。
微信显示新的好友申请，苏清浅就这么在顾舟逸的注视下确认通过。
事情到这一步，苏清浅觉得可以告一段落了。可男人忽然起身站直，直勾勾地逼向她，苏清浅刚迈出的脚步又被吓退回来。
苏清浅低着头，余光瞟到男人薄唇微抿，一双桃花眼藏在镜片后晦涩不明，与光线隔绝的阴影下，凸起的喉结此时看起来格外性感。虽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但这已经超过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苏清浅下意识咽了咽喉。
“小姑娘，我没什么恶意，也不是什么流氓。如果要安这个罪名，或许你会比我合适。加号码也只是履行你当时的承诺，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耳畔边是男人温柔的嗓音，苏清浅的理性被勾得魂飞魄散。
顾舟逸看见小姑娘红透了的耳朵，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忘了给你我的介绍，策划组组长，顾舟逸，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