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斯帕克并没有坚持，带着爱洛几人走进一间铭牌上写着“试衣”的房间。

双扇木门后，迎面是一排绿色铁制高窗，镶嵌着浅色玻璃，这会儿能够看见旭日初升的粉红色天空。

目测这个房间的面积至少有800平方英尺，一侧摆了三个用薄棉布遮住的模特，隐隐透出裙装的轮廓。另一侧则是支着一人高的画架，上面已经铺好了纸。旁边停着两个手推车，堆满了绘画要用的笔，颜料，调色盘之类的东西。

斯帕克指着模特说道：“这就是我们今年主要的三款女裙，每款都只有一条。所以，这三幅画要放在一层大厅，让所有的客人都能看到。”

爱洛懂行地点头，饥饿营销么。最高端的裙子价格高不说，对客人的身材也有要求，其实不好卖。又不便于拒绝试穿，所以要摆上画吸引人气，实际还是以销售普通款为主呗。

斯帕克接着说道：“我会安排一个绘画助理给你做帮手，画作的质量我不担心，但交付时间一定不能晚。门口会有侍女，任何问题你可以找她。”

见爱洛初步检查了一下画具，没提出什么要求，斯帕克才拍了一下手，让早已等着门口的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大约25、6岁的模样，短短的卷发，褐黄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一看就是不怎么见阳光的室内工作者。

年轻人沉默地站在斯帕克身边，斯帕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爱洛介绍道：“这是特雷，我们店里日常裙装展示画的绘画助理，这两天由他做你的绘画助手。”

特雷看着爱洛，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个“你好”之后，就紧紧地闭住嘴，没再说话。

这会儿还没动笔，爱洛并不知道特雷的水平如何。既然是店里常年的绘画助理，爱洛就没提什么现在要面试一下的话，只微微点头，板着小脸对斯帕克说道：“那我现在就开始了。中午12点吃饭，时长 1个小时。上下午分别有15分钟茶歇。如果人手不够，我会跟你提的。”

见斯帕克微笑同意，爱洛对本诺说道：“要借着日光作画，现在太阳落山晚，估计至少能画到6点左右。你按着这个时间安排马车。”

本诺立马回答说：“知道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爱洛转向三个助理，很正式地安排道：“布利和特雷负责铺纸，调色。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如何帮助我完成画作。吉斯负责递东西和杂活。手上拿着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不能站在裙子6英尺以内。”

见三人全都点头表示明白，爱洛才转身，走到第一个模特身边，伸手拉掉了遮灰的白布。

这是一条草绿色晚间礼服裙。低领窄袖，胸口部分由同色竖条丝绸褶边组成，腰线高，底层丝绸和多层浅色飞纱的裙身下垂，飞纱上绣着向上的浅绿色枝蔓，与腰线上部的褶边呼应。裙撑很收敛，不是那种夸张的大圆撑，因此显得清新和跳跃，好像一株不停摇曳的小草。

爱洛绕着裙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想法，伸手拉下了另外两个模特身上的棉布。

一条深蓝色大花全缎裙，V领和亮银色大裙边展示的全是成熟。

一条粉橘色露肩裙，上部贴身勾勒曲线，下部蓬松，有着多个同材质的蝴蝶型装饰，明晃晃的妩媚和青春全在细节里。

果然，和自己预计的一样。这是三个年龄段的晚礼服，和去年冬天自己在舞会上见过的礼服裙款式相比较，有了显著地变化。

裙摆收小，衣袖不再宽大，颜色更加自然，摈弃了大量的繁复和堆砌，在朝着轻便和轻奢的方向演进。

看到这些，爱洛大致明白了这批进口礼服裙的设计思路，对广告画的整体方向有了主意。准备从颜色对比，场景设定来让裙子动起来展示特点，增加第一眼的感染力。

定好腹稿，爱洛让布利和特雷把画架挪到窗户附近，侧对着要画的第一条裙子。

接着，让特雷把其中的一个颜料小车推过来，示意他是第一幅画的助手。

布利和吉斯则是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等待召唤。

颜色调好后，爱洛拿起画笔，准备在画纸上勾勒裙子的线条。因为画架太高，根本够不着上半部分，还让吉斯找门口的侍女搬来了一张宽椅子，站在上面。

聚精会神地画了不到半个小时，第一遍粗犷的线条就完成了。爱洛放下笔，感觉了一下，刚才的过程很流畅，颜色也没问题，对特雷说：“你用大号画笔再仔细过一遍线条，颜色要更淡一点，让我看看。”

一直沉默的特雷此时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画法有点不一样，我也没看懂。。。”之前若有若无的不乐意也消失了。见爱洛一副“我相信你”的表情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起一支大号画笔，顺着爱洛刚刚画好的线条上手晕染。

爱洛见特雷虽然不太自信，但手很稳，基本能理解自己的要求，画面出来也很干净，评价道：“不错，就按我说的画就行。”

显然，助手都是画师的工具人。爱洛也没有跟他讲自己的想法，心里暗暗嗤笑自己：“广告画，胜在创意。要按照传统画法，一层一层铺色块，累死我也没这机会。这不，换个思路，又蒙晕了一个，哈哈。”

然后，让吉斯找侍女再搬来一个画架，准备双开。

是的，爱洛已经想好了，就按照线条-晕染-背景的顺序，把主体画出来，自己再描绘一些特殊场景，达到突出主题的目的。这样的话，肯定又快又好又准时。

说白了，就是想使个巧劲，用最省力的方法点题。毕竟，广告画么，让顾客一眼就能注意到商品，才是画师工作的核心目标。

第二副深蓝女裙画，爱洛按照同样的方法，让布利给她帮手。因为昨天面试了一回，又有对特雷的要求在前，布利很通透，没用爱洛多说，就顺利地接手了第二副画的工作。

就这样，爱洛动手把框架画出来，调第一遍颜色，让两个助手填补后续的轮廓，来回换手，配合地真心不错。

斯帕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本诺也时不时的去走廊，隐约能听见好像在跟熟悉的人聊天。很快就到了中午，侍女进来通知，请到隔壁的房间吃饭。

正低头计划颜色调配的爱洛闻声抬头，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让吉斯待在屋里守着画和裙子，等她们三人回来后，再换着去吃饭。

到了隔壁的临时休息室，本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跟着坐到了爱洛的身边。午餐还算丰盛，餐桌边上站着添菜的侍者，两个助手可能不常有这种经历，气氛有点别扭。

爱洛也没说话，干了一早上的活儿，只想好好吃饭，不想边吃边聊。大家默默地吃完，布利和特雷先回画室去换吉斯。本诺则时和爱洛一起，坐到沙发上喝茶休息。

本诺见吉斯进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对爱洛说：“我打听了一下，拉夏尔店是上层新换了经理，对往年的夏季促销成绩不是很满意，所以才会有这次大动干戈的活动。”

爱洛低声道：“冬天才是真正的旺季。夏季促销要是效果好，到时候的力度比现在还大。”

本诺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斯帕克和弗里奇一起抽烟了，到时候能说上话。”

爱洛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要是需要请客，我出费用。”本诺咧嘴一笑：“科马比我们还上心。”

爱洛扭头，会心的笑了。

吉斯吃完，爱洛也休息好了，起身回到刚才的画室，继续没完工的两幅画作。

接着上午的节奏，几个人通力合作，一气儿把这两幅画完成了大半，爱洛感觉眼睛有点酸，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多了，放下手里的画笔说道：“可以了，我们歇会儿吧。”

上午的时候，因为是刚开始，加上彼此都是第一次配合，忙极了，就没有茶歇。

经过半天的努力，爱洛对两个助手的能力有了认识，比较满意。觉得有些地方可以放手，时间也还算充裕，就没有再一门心思地赶进度。适度的放松对于绘画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在侍女提醒下午茶准备好了的时候，爱洛招呼大家去喝茶，还问一直看着众人作画的吉斯说：“你看了半天，知道怎么拿笔了吗？”

吉斯肯定地点头：“知道了。”

“那你就用调色盘里没用完的颜料，自己找张纸试着画画线条，我一会儿来看看。”爱洛说完，就出门去隔壁喝茶休息了。

茶歇的时候留着吉斯拿笔练手，是爱洛给他的机会。很多画室的学徒，都得是一、两年后才有拿笔的机会，多数时候在干杂活，旁观都不行。

但爱洛在前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开始学画的。既然已经答应了伊薇，那肯定要让吉斯自己上手试试。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个年纪选择一门手艺，不亚于高考选择专业，都是关乎半辈子饭碗的大事。如果没有天份，就趁早放弃，以免浪费了时间。

拉夏尔服装店是做中高档生意的，提供的下午茶很不错。红茶滋润甘甜，茶点味道也很好，几盘小酥饼和奶油曲奇被吃个精光。一直站着画画，也是个体力活呢。

再次回到画室，看了看两幅画的进度，爱洛决定把第三幅画也铺开，就让侍女再找一副画架来。

然后，爱洛对吉斯说道：“画的怎么样了？拿来我看看。”

吉斯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画纸递给爱洛，爱洛见不大的纸张上已经拉满了线条，对他说：“你之前从来没有拿过画笔，这个就是让你感觉一下，要是真的有兴趣，再继续。”

吉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爱洛，我觉得很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