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糖豆先看到了桑晓，肉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桑晓心疼不已，来不及多想人已经跑了过去。

“受伤了吗？害怕了吧？”她拉住儿子的小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旁边男人的脸色。

“妈妈你怎么才来呀？”糖豆小嘴一憋，委屈地又要哭。

桑晓心都要化了，连声哄着：“都是妈妈不好，豆豆害怕了吧？”

“还好有这个叔叔帮我，”糖豆摇摇头，“这个叔叔好厉害，一下子就把我抱了出来。

桑晓：“……”

见糖豆还赖在唐礼昀怀里，忙说：“豆豆快下来。”

“他是你儿子？”唐礼昀声音清亮，听着还算平静。

桑晓却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讷讷站着，不知该怎么答。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符成把糖豆送来后，交给吴玲玲后就赶飞机去了。吴玲玲担心要侍候唐礼昀这尊大神，就把糖豆交给一个助理小姑娘照顾。

小姑娘本来就没看孩子的经验，糖豆又调皮，一个没注意糖豆就自己跑走了。

后来糖豆想上厕所自己去了男卫生间。卫生间门锁有问题，糖豆上完厕所怎么都打不开门，在里面吓得哇哇大哭。

小姑娘寻着哭声找来，站在外面也是束手无措，急得都要打119了。

正好唐礼昀路过听见哭声，问清原因让小姑娘打物业电话，同时自己从旁边踩着马桶翻了进去。

糖豆吓坏了，就算出来以后也抱着唐礼昀不肯撒手，谁哄都不下来。

唐礼昀见这小孩儿长得干净漂亮，皮肤粉嫩，顶着一头小蘑菇似的短发，笑起来左脸露出个小酒窝，让人看了就喜欢，也就一直抱在怀里。

安慰孩子的时侯唐礼昀问过，这小男孩四岁，小名叫糖豆。

他没多想，刚想哄着孩子洗洗哭花了的小脸和小手，就看见桑晓匆匆忙忙跑来。

此刻的洗手池前闻讯赶来了好多人，有带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拿着钳子的物业人员、还有拎着拖布的清洁阿姨。

桑晓始终回避唐礼昀的目光，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他问什么都不回答。

“豆豆乖，快从……”她顿了一下，说：“快下来，到妈妈这儿来。”

说着，就要去抱男人臂弯里的糖豆。

可唐礼昀却不许，抱着糖豆倏然转身，让她伸出去的手直接落了空。

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她，桑晓跨出一步，想从侧面再去抱孩子，眼光不经意扫到到洗手池镜子，然后愣住。

硕大的镜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眉眼如出一辙，特别是左脸颊上若有似无的酒窝，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镜中的两个人不仅桑晓在看，身后的员工在看，唐礼昀也在看。

不过须臾，他审视的目光微微一偏，落到镜中的桑晓身上。

桑晓心中一慌，刚要胡诌点儿什么，就听见男人斩钉截铁的声音。

“原来，”他目光坚定，语气肯定：“这是我儿子！”

不是询问，也没有任何怀疑。

直接让桑晓腹拟的所有措词都乱了套。

她紧张地从镜子里扫了一眼众人，低声轻斥了一句“别乱说”，再次伸手去抱糖豆。

唐礼昀后撤半步，桑晓的手再一次落空，心也跟着猛地一震。

好像，火车突然脱了轨，一切都逃出了控制。

“那你敢让他和我做亲子鉴定吗？”唐礼昀再问，声音隐隐带怒。

“……”

桑晓慌忙扫了眼众人，示意吴玲玲让大家散了。

唐礼昀把桑晓的心虚全看在眼里，不打算再听她狡辩。

事实就摆在眼前。

任谁都能看出来。

“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唐礼昀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又轻又软，舍不得放下：“糖果、巧克力，还是冰淇淋？”

“你是我爸爸？”糖豆奶声奶气地问。

“是，”唐礼昀点点头：“不信问妈妈。”

糖豆又扭着蘑菇小脑袋看桑晓：“妈妈，他真的是我爸爸吗？”

这次，桑晓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牵强地扯了下嘴角，避开话题：“不可以吃太多糖哦，牙会坏掉。”

“那冰淇淋呢？”糖豆又问。

“也不行。”

“为什么？”

“是对你调皮的惩罚。”

糖豆小嘴一撅，果断双手揽住唐礼昀脖子：“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唐礼昀宠溺一笑，眼神都软化成了蜜糖。

“好。”

他柔声说完，抱着孩子就走，桑晓连忙拦住。

“唐礼昀，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唐礼昀声音不冷不淡，继续向前。

“唐礼昀你听我说。”

桑晓挡住去路，唐礼昀被迫停下来，清冷的眉眼严肃地看着桑晓。

“你要罚就罚自己，凭什么罚我和我儿子，”他顿了一下，愤怒补充：“还有我儿子的妈！”

“……”桑晓脑子短路，一时没搞清楚这话里的逻辑和含义。

犹豫的一瞬，唐礼昀已经抱了孩子绕过她。

“唐礼昀……”

桑晓来不及细想，再次追上去。高跟鞋踩到地上水渍，脚下一滑。

“啊！”

随着一声小小的惊呼，桑晓身子后仰。即将摔倒的时候，胳膊上突然落下一道强劲的力量，将她稳稳拉回。

等她重新站好回过神来时，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她的小臂。

宽大的手掌还是那么干燥温暖，只是肌肤的碰触，也让她怀念。

“怎么弄的？”他低头看着她手腕，把眉头拧得深邃，脸上覆了一层薄怒，好像被谁拂了逆鳞。

“妈妈，你是不是很疼呀？”糖豆也皱起了眉头，和旁边的男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桑晓低头，这才看见自己手臂内侧，从手腕到小臂一条鲜红的血道子，深的地方冒着血丝，还可见褐色的锈迹。

没觉得疼，只觉得被他修长匀称的手指捏住的地方，滚烫无比。

“应该是过来时被花架子划了一下，”她垂下眼睫，轻描淡写：“不疼，没事的。”

“怎么没事，要去打破伤风。”唐礼昀不悦地抬眸看她一眼，接着目光四处搜寻了一圈，落到一旁发呆的吴玲玲身上。

“呃，吴……”他低头辨认她脖子上挂的工牌。

吴玲玲正在默默数数，见状连忙自我介绍：“玲玲，吴玲玲。”

唐礼昀轻点下头，“你带晓……你们桑总去医院处理一下。”

男人气势沉寂，出口的话好像睥睨天下的将军在布置军令，吴玲玲虽然不是他下属，但也心中一凛，连忙应下差事。

嘴上应了，眼睛却一直瞄着桑晓手腕。

皓白如雪的纤腕，被男人好看的手握住不放。

七、八、九……六十、六十一……

吴玲玲默默在心里数秒，当唐礼昀终于放开了桑晓手腕时，心里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两分钟啊！

唐总竟然牵着桑总的手足足两分钟！

“儿子我先带走了，等你从医院回来，再来找我们吧。”唐礼昀看着呆怔的桑晓，补充：“地址我一会让人发给你。”

说完，目光投向吴玲玲身边的助理小姑娘，小姑娘吓傻了，哆嗦了一下，以为唐礼昀要找她麻烦。

还是吴玲玲看出唐礼昀意思，连忙把助理手中的卡通水壶递了过去。

“谢谢！”他微微点头，又不放心地扫了一眼桑晓手腕。

“唐总放心，”吴玲玲立刻立下军令状：“我现在就带桑总去医院。”

唐礼昀颔首：“麻烦了。”

吴玲玲满脸堆笑：“不麻烦，不麻烦。”

唐礼昀让糖豆和妈妈说再见，然后抱着孩子走了。

桑晓目送两人离开。这个时候争辩也没用，反正她现在确实没时间带糖豆，不如先交给唐礼昀。

走廊那头，糖豆坐在唐礼昀臂弯里，高兴地小身子直晃：“爸爸，原来你没死啊？”

桑晓听到了，心思一抖。

果然，高大的身躯停下来，问：“你妈妈说我死了？”

“没有，妈妈说你身体棒棒哒，会长命百岁！”

唐礼昀似乎满意了，抱着糖豆继续向前。转弯的时候蓦然回头，看向桑晓的眼神意味深长。

桑晓一怔。

似乎战争还未开始，而她已经丢盔卸甲。

墙的另一面，传来父子二人对话。

“妈妈说的话都是对的，要听妈妈的话。”

“那我们还能吃冰激凌吗？”

“可以，爸爸说的话也是对的。

听着父子俩渐渐远去的声音，桑晓抚了扶额角。

胳膊不疼，头疼！

—

医院里人虽不多，但也要排队。桑晓一个人来医院就可以，吴玲玲打着唐礼昀旗号非要陪同。

等叫号的时候，吴玲玲凑过来问。

“唐总真的是糖豆爸爸吗？”

桑晓双眼放空地盯着大理石地面，一动不动。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吴玲玲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其实我们早就猜测你和唐总关系菲浅，”吴玲玲说：“今天再看唐总和糖豆……就算您否认，估计也不会有人信，除非唐总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桑晓叹了一口气。

星期一上班，这事一定会被传地沸沸扬扬。

她看向受伤的手腕处，被他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处理了伤口，桑晓又回学校处理事物，这一拖就拖到了晚上。

去唐礼昀家的时候，路上下起了雨。

桑晓没带伞，下了出租车后，就那么淋着雨在偌大的花园小区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地方。

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

“太太，您回来了。”

“……”桑晓眼皮一跳，连忙摆手，尴尬说：“我不是，我不是。”

阿姨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把桑晓让进屋子，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桑晓一看，这拖鞋……

粉色的兔子造型，还有两只立体大长耳朵耷拉下来。

是新的，和多年前她住进唐礼昀家的那双一模一样！

她怔忡了一下，低声道谢。

“唐先生在卧室里陪孩子玩，好半天没声音，估计这会儿睡着了。”

阿姨只是温和提醒，听在桑晓耳朵里却惊起了不小的涟漪。

糖豆这孩子平常除了保姆和她，谁都哄不睡！

虽然不相信糖豆会睡，但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按照阿姨的示意，轻轻推开了走廊最里面的主卧门。

宽敞的卧室里，只在角落里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中间的大床上并排而眠两个人，短小的糖豆睡在中间，身上搭着轻柔薄被的一角，而另外一角，搭在唐礼昀的腰间。

唐礼昀一只手落在糖豆身上，另外一只手落在一本摊开的绘本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大床另外一边，空出来的地方摆放着花花绿绿的儿童绘本和玩具，好些还没拆封。

桑晓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这样温馨的画面她从不敢想，如今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又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似乎明白了唐礼昀的那句——凭什么罚我和我儿子！

是她的错！

她不该分开唐礼昀和糖豆。

要罚，罚她自己就够了。

雨声越来越大，夜色越来越浓，她关掉了台灯。

轻微的啪嗒一声，房间里陷入黑暗。

她轻轻关上门，如同，关上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