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离市中心不远，公交车五六站就到了。

一踏进学校大门，桑晓就感受到财经类院校与理工类大学的区别。

女生明显更多，穿衣打扮风格也更加开放时尚。

也许市区的地价贵，C大校园面积不大，从一端到另一端步行可达。

不像H大，从东到西自行车都得骑半个小时，经常为了赶课跑断腿。

老实说，桑晓有点羡慕这种小而精的校园。

过了教学区后走个十分钟就能到食堂，食堂?对面，隔着一排高大的木棉和大王椰子树的后面，就是学生宿舍区。

男生宿舍楼都在一个院子里。

苏启明在路边的饮料机给桑晓买了瓶饮料，然后和宿管叔叔打了个招呼后就领着桑晓大摇大摆进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介绍着。

“这栋是语言学院的宿舍，这是我们信息学院的宿舍……”为了方便桑晓喝水，他左手替她捧着玻璃苹果树，右手朝前面一指：“哦，他们经管的在那边。”

桑晓抬头往翠色掩映的咖色宿舍楼看去，忽然意识到：“谁们经管？”

“唐昀他们啊。”

桑晓提高音量：“谁？”

“唐昀啊——”苏启明茫然地又重复一遍，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桑晓觉得问题大了。

“所以唐礼昀不是你们计算机系的？”

苏启明张大嘴巴，吃惊不小。

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不知道？”

桑晓呵呵笑了两声：“他没说过。”

她见唐礼昀看计算机类的书，又参加机器人大赛，一直以为他是计算机专业。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专业？”

“金融。”苏启明答。

“……”桑晓抿了抿唇。想到火车上对他的嘲笑，握着冰饮料的手指轻轻捏紧。

“他这么喜欢计算机，为什么去了金融系？”桑晓又问：“是调剂过去的吗？”

苏启明张大了的嘴巴就没合上过，看桑晓像看远古的原始人：“金融可是我们学校王牌院系，放眼整个岭南都是数一数二的，不比你们学校差。”

这意思是，怎么可能调剂过去的？

桑晓：“……”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了。

苏启明远远地朝唐礼昀所在的宿舍看了一眼，心想这个姑娘对唐礼昀真是什么都不了解，不由得替好兄弟担忧起来。

唐礼昀出国前两天，几个要好的哥们儿给他饯行，就在校门口烟火燎绕的露天大排档。

推杯换盏间，他问他就这么走了，不怕C大的小姑娘跑了么？

只是句玩笑，他以为唐礼昀也会和往常一样玩笑回应，没想到唐礼昀沉默了很久。

从没见过他这样，即便在机器人大赛现场出了bug都没见他这么低落。

那天的唐礼昀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别人以为他是为出国而高兴，他却觉得不像。

男人把自己灌醉，除了高兴，还有可能恰恰相反。

“我们学院教授曾经问过他要不要转到计算机，他不肯。”苏启明。

“为什么不肯？”桑晓。

这个问题苏启明也问过，他记得唐礼昀那时候正在宿舍里不务正业的摆弄小提琴，闻言只说了一句话。

又酷又拽又平静。

让他们这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入计算机系的人听了只想爆锤他一顿。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经管学院宿舍楼下。正是中午时间，许多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生进进出出。

苏启明收回思绪，看向桑晓：“他说不喜欢。”

桑晓讶异了一秒，一时没弄清唐礼昀的脑回路。

“不喜欢还借那么多书，还参加机器人大赛？为什么？”

苏启明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弧度，反问：“一个男生跑去十几公里外的学校去借不喜欢的计算机书，你说为什么？”

桑晓顿时噎住。

上学期他跑来H大图书馆，说起来也就是四五个月前的事。不过隔了一个春节，却恍如隔世。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苏启明最后看了桑晓一眼，上楼去取东西了。

男生宿舍楼嘈杂打闹，时不时传来因打游戏而兴奋或失望的怪叫声。

桑晓呆呆站着。

心中五味杂陈。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惘然。

拿到东西后，桑晓推脱有事婉拒了品尝C大食堂的邀请。道别之后，一个人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两个学校之间只有一辆直达公交车，桑晓等了大概一刻钟，公交车缓缓进站。

车上人不算太多，桑晓幸运地找到个空位，在车厢尾部，靠窗，可以安静地观察城市里的风景。

大街小巷、花草树木、车水马龙。

G市四季不明显，树木冬夏常绿。偌大的城市里，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开着，像是没有尽头。

几个月前，唐礼昀也搭乘这趟公交，在两个学校之间一次又一次的往返。

他是否也像她这样看向窗外，是否也像她这样不知所措？

桑晓抱着唐礼昀留给她的东西——是一台Mac笔记本。

今天背的斜跨包装不下笔记本和电源。桑晓就把电源放包里，电脑捧在胸口。

玻璃苹果树随手送给了苏启明。

Mac笔记本没有袋子，银灰色的表面覆了一层细灰。

苏启明不好意思地解释是在桌子上放了太久。

桑晓没在意，问：“唐礼昀为什么留台笔记本给我？”

“他没说，”苏启明推了下黑框眼镜，追加了一句“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想问他走就走了，留下台电脑给她是什么意思？

既然留下了，一直不告诉她又是什么意思？

还想问他为什么要走，是因为她吗？

还有……还会回来吗？

公交车晃晃悠悠，桑晓的眼眶里潮意翻涌。

她拿出挎包中的手机，按亮，翻出对话框。

最近一条信息停留在除夕那夜。

【新年快乐！万事如愿！】

桑晓看了许久，直到屏幕变暗，变黑。

她收起手机，所有疑问都化成两条祝福。

祝你在异国他乡，万事皆顺意。

也祝我在这里，不再想起你。

-

时间缓缓流淌，转眼到了炎热的六月。

高考出分以后，胡悠悠一直没动静，桑晓也没敢去问。

倒是符来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573分，按照省内以往的情况来看，可选的重点大学非常多。

桑晓非常高兴，当晚请舍友们每人一杯奶茶，原因只说因为卖掉了包包。

桑晓在二手交易平台上挂的名牌包卖出去了，看到邮寄地址的时候，才发现买主就是他们学院的一个同学。

方许根据地址上的宿舍号和电话打听了一下，原来网络安全系的一个叫朴叙的男生，本地人。

桑晓不认识，但方许认识。

方许和朴叙联系了一下，得知是他买来送姐姐的生日礼物，唯一担心不是正品。

再三保证不正随时全额退款后，男生付款了。他们宿舍离得不远，桑晓翻出包包，打算一会儿给人送过去，还能省下一笔邮费。

方许一边悠闲地喝着奶茶，一边看桑晓在柜子里找东西。

“你真要半价卖掉？”看着桑晓手里几乎全新的流苏鳄鱼纹链条包，方许面带惋惜。

“反正这包也不适合我。”桑晓倒不觉得可惜，卖掉了正好。

“鳄鱼纹显成熟，确实不太适合你，”方许撇嘴：“但也不一定适合朴叙他姐。”

“你怎么知道？”桑晓问。

“朴叙和她姐是双胞胎，只不过她姐高考差了点，最后上了C大。”方许喝了口奶茶：“你就把朴叙想象成女人……哦，忘了，你没见过朴叙。”

桑晓失笑。

过了一会儿，方许拿过桑晓打理干净的皮包，左看右看，遗憾道：“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借给你，你就不用卖包了。”

方许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只能担负她正常的花销。要是她想跟风买个最新款手机、电脑或者化妆品什么的，就没办法了。

方许本来还觉得自己挺惨的，后来和桑晓一比就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桑晓这学期累死累活的打工都被她看在眼里，连写作业都没时间。经常半夜醒来，还看见她坐在桌前熬夜写代码。

她知道桑晓有个有钱的妈，但这有钱的妈不给自己女儿钱花。这种情况，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方许背着即将不属于她们宿舍的奢侈品包包转了两圈，叹了口气，惋惜地把包交还给桑晓的时候，忽然发现桑晓半敞的柜子底下压着个东西。

银灰色金属材质，在一堆盒子下面露出条精致的细边。

“这是什么？”她奇怪问着，手已经伸了过去。

桑晓正在整理皮包防尘袋，闻言回头，待看清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Mac book！”

方许惊叫一声，来回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没错，的的确确就是她喜欢的那款！

“你这儿是哆啦A梦的盒子么，”方许惊奇不已：“怎么什么宝贝都有？”

桑晓：“……”

伸手刚想把电脑拿回来，方许已经转身把电脑放到自己桌子上，同时按下了开机键。

“你妈虽然不给你钱，但什么东西都舍得给你买啊。”方许啧啧两声，羡慕道：“怎么从没见你拿出来用？”

话音刚落，笔记本屏幕上显示出登录界面，看到用户名上的三个字时，方许眼睛都瞪直了。

“这个笔记本，”方许音量陡然提高，不可置信地看着桑晓：“是唐礼昀的？！”

与此同时，桑晓也看到了屏幕上的三个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看见他的名字都会心思百转，好像弯弯绕绕爬上一座大山，心脏狂跳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