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云影稀疏,皎皎灼华。
不同于长公主府内觥筹交错的热闹喧哗,此刻的将军府里明灯高悬,一片肃静。
书房内的烛火映照着男子欣长的身影,好似一座山峰,岿然不动。
陛下宣霍冲入朝参议,内有军务繁冗,外有突发情况,是以,一连几日他都未曾归家。
今日难得晚饭前就回来了,可偏不凑巧,某人不见踪影。
莫管家说女郎遣人回来传话,长公主府中赐下晚膳······
他一言未发,换过衣裳之后就进了书房里。从傍晚一直坐到现在,晚饭也不曾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将军不高兴了。
管家唤了小厮过来侍奉茶点。
书房内灯火通明,霍冲端坐书案前,手里握着一卷杏黄色的淮阳郡堪舆图,神色专注,目光如炬。
外攘夷,内安定,此乃国之根本。
如今北方匈奴投降,外部环境暂时得到了控制,正是整顿内里,恢复民生的好时机,然而近日陛下忽然得报,淮阳王刘之允突然出现在长安,这令陛下不得不防。
淮阳王刘之允乃是先帝六弟,当今陛下的刘皇叔,身份十分尊贵。
当年先帝驾崩曾留下诏书传位于顺帝,然而虽有诏书在手,当时的继位过程却不甚顺遂。
朝堂之上党派纷争,其中一部分王公贵胄阳奉阴违,表面支持顺帝继承大统,暗地里却企图拥立淮阳王刘之允。
刘之允资质聪颖,能文善武,又年长十岁。母家乃是范阳卢氏,太祖妃出身高贵,曾宠冠后宫,母族在前朝亦或后宫都是根深蒂固,反观当时的顺帝尚且年幼,母族曹氏虽然出生名门,但在朝堂根基浅薄。
皇位在二人之间决而未悬。
好在后来,顺帝一方艰难运作,加之曹家,王家都多方谋划,最终险险继承了皇位。
在那之后不久,太祖妃病逝,淮阳王刘之允便请旨回到封地为母亲守孝,这一去,就是数年,未曾再闻他踏入长安。
缘何近日忽然出现?
陛下心中对自己这位六皇叔颇为忌惮,毕竟是曾经与自己夺储之人,哪能不防?
霍冲回想着陛下今日所言,心中暗自思索。
淮阳王虽然久居属地,不涉足朝堂诸事,但是淮阳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加之他手中握有十几万地方兵,雄踞一方,实在是朝堂的心头之患。
他这几年征战在外,对诸侯封地、军权之事了解甚少。
原想待踏平匈奴之后再着手应对,如今看来,时不我待,须的加紧时间理清头绪,谋划出应对之策才行。
他专注与眼前的堪舆图。
原本静悄悄的院落突然传来响动,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从前院传来,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
“女郎回来了!”
欢快的女声由远及近,苏缇小脸红扑扑地被阿烈她们几个拥着走到廊庑下见,她今夜喝了几杯酒,刚才下车冷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头昏脑胀,见莫管家一直等着,不免心生愧疚。
“我今日晚归,劳烦你们久等了。”
莫管家闻言满脸慈笑:“女郎这话见外了。”说话时他伸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将军回来了。”
苏缇一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书房里亮着灯,原本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此时竟带着几分迷离,还来不细思便抬脚走了过去。
绕过回廊,走上二级台阶,她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入目,白日里她曾坐着的位置,此刻正坐着另一人,那人已经换了衣裳,一袭鸦青色直裾深衣,玉冠束发,一对鹰眸,此刻正直直看向自己。
今夜饮了酒,她本来脸就红,此时对上他的目光,更觉两颊发烫。
“你回来了?”
“嗯。”他神色不变,放下手中的堪舆图,但并未起身。
“你····何时回来的?”
苏缇缓缓走进来,不知为何,今日同他说话时有些怯懦,明明没做什么,但好似做错了什么。
“晚饭前。”
她隔着桌案安静地站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向他投来灿灿眸光,两颊是不同于平日里胭脂的那种绯红,连带唇瓣也是嫣红水润的。一身骑装,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纤瘦,饱满。
霍冲心里原本的那点不快,此刻也没了踪影。
他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对她招了招手:“过来点。”
苏缇被他低柔的声线蛊惑了,再一次抬脚,绕过桌案站在他身侧。
他本就生的高大挺拔,此时虽然是坐着,但脊梁笔直,两人一站一坐,视线也几乎齐平。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脸颊,由内而外白里透红:
“今日饮酒了?”
苏缇点点头,乖巧又诚恳:
“今晚在长公主府用饭,饮了几杯。”
“饮了几杯?”
他还是没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指尖摩挲,绵软细腻。
他本是随口一问,偏偏将苏缇难住了,她歪了歪头,格外认真地回忆着今晚到底饮了几杯?
五杯?六杯?不对不对·······怎么记不起来了。
霍冲被她认真可人的模样逗笑了,他掌心微微用力,便将人扯进了自己怀里。
“看样子没少喝。”
娇柔的身子跌进他的怀里,香气混合着酒气一齐袭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轻而易举拨乱了他的心。
“真的没喝多少。”
她坐在他的膝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头比划着:“大约就···六···五杯!就是五杯。”
说罢,她实在有些头晕,两支细嫩的胳膊顺势搂住他的脖颈,脑袋一歪,便靠在他的肩头。
“你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
霍冲闻言低头哑笑,如今他回家也需要理由了?
但是见她主动抱着自己,如此亲昵,他的心情不免大好:
“我明日一早要进宫面圣。”
“原来如此········”
今日晚归见他等自己,苏缇原本心里既感动又愧疚,结果他是有事回来的。
“怎么酸溜溜的?”粉嘟嘟的小嘴在自己眼前一开一合,霍冲再也抑制不住心内悸动,张口便对了上去。
“唔········”
“唔·······”
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令她慌张,微微发愣之间牙关轻而易举被他攻破,绵软的交缠,令她又怯又羞,忍不住晃着腿扭身挣扎了几下,却换来他更加有力的桎梏。
他的大手沿着她纤薄的后背一路向上,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蝴蝶骨,掌心炙热的触感让她渐渐沉醉,这几日的思念都化在这个吻里,久久难以结束。
房内的烛火映衬出两人亲昵的剪影,好似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良久之后才见二人分开。
“我很想你。”
苏缇依旧双手环着他的肩膀,轻声述说着这几日的思念。
若是平日里,她绝不会如此直白大胆,但今夜酒气上头,她只觉得心中有话要说,非说不可。
他深情地望着她,湿漉漉的红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呢喃着对自己的思念。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击溃。
他再一次低头吻上去,带着明显的急切与热烈,呼吸急促地交叠在一处。
他的手掌心炙热,隔着厚厚的衣料描绘着她的曲线,她像一株水仙花,娇嫩,饱满,令人心生向往。
苏缇被他亲的喘不过气,缩着身子想躲,可是窄窄的一张矮塌,又能躲去哪里?
一双小手无措地抱着他的脖颈,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衣衫凌乱间,他的眸光深不见底,平日里淡漠的脸上终于得见一丝难耐。
无名之火在他心里叫嚣。
他想现在就得到她。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一室旖旎,他心中虽有有万千爱念,最终还是没有忍心。
他用了很长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理智告诉他,在尚未得到婚约之前,他绝不能轻怠了她。
闭上眼睛默念了好几遍,他才缓缓抬起头。
默默地将她凌乱的衣襟整理好,望着她满脸羞涩惶恐的模样,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是我唐突了,别怕。”
他动情时眸色深沉,好似变了一个人,但是她并不讨厌,也不害怕。
抬头看了看他猩红的眼睛,苏缇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匆忙撇过头。
目光扫过桌案时一个小小的竹简印入了她的眼帘。
恍然间想起来:“我今日无意间看见了这个。”
她将一个杏色的竹简拿到两人面前,细长的指尖推开片牍,那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名字。
她葱白的指尖,落在一处。
“怀安····是你么?”
霍冲的视线落在竹简上,那是前段时间边城送来的霍家家谱,上面清晰的记载着霍氏宗族每一代子孙的名讳。
“怀安?”
她轻声唤了一遍,探寻般地望向他的脸庞。
霍冲沉寂已久的心仿佛被这温柔的一声叫醒了:
“是我。”
十四岁父母双亡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见有人如此这般唤他,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陌生又亲切。
“那我以后都这样唤你,好吗?”
他脸上的失落与悲伤,苏缇都看在眼中,她心疼地捧起眼前这张俊朗的脸。
他几乎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没有父母亲人,难以想象这些年他都是如何过来的?
“好。”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家人,至亲至爱,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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