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没有去图书馆。
她在校门口上了26路公交车,车上还有很多的空位,她投了硬币,就握着铁杆站着。
电话响了,她下意识地紧了眉头。
可看到来电号码时,另外一种灼痛感又席卷了心扉。
“喂,姥爷。”说出口才发现,嗓音竟那么的沙哑。
老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她将手机贴紧了耳朵。
“以宁啊,今儿我听说李大妈家的孙女放假了,你是不是也快回了啊?”
“姥爷,李大妈的孙女上幼儿园,放得当然早啦,不过……”温以宁吸了口气,凝望着玻璃窗外的斑驳,“我也快了。”
“好好好。”
老人明显地雀跃了起来,旋即关怀地问,“身体怎么样,我就担心你的腿你的胃,还有你的哮喘,”深深叹气,“哎呀呀,出门了这都是事儿啊,你得自己操心自己。”
“姥爷,我没事儿,身体都好着呢。”温以宁握紧了手机,抿住了唇,说,“您和姥姥身体好吗,有没有感冒?姥姥的心口还痛吗?”
姥爷高血压糖尿病,而姥姥,从温以宁有记忆开始,就手术不断,切了一个肺,又在温以宁高考的那年,安了心脏起搏器。
说起自己,姥爷不怎么当回事:“我和你姥姥都好着呢。”
很快,又把话题转回了温以宁的身上,“等回来啊,姥爷给好好做点,好好补补,别小看胃病,你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和你爸一样瘦。”
她鼻尖酸酸的:“等回了怀榆,我就去家里看您。”
温父温母双职工,一到寒暑假,就把小以送去姥姥家,老人帮着带孩子,总是溺爱多一些。
可她,又有多久没被认真对待过了。
沈锐对她,是否和那些花花公子一样,只是消遣的游戏。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
温以宁下了车,按着导航,找到了造梦的总公司。
走进大厦,前台小姐见她是个年轻又脸生的姑娘,便问:“请问您找谁?”
“我找沈先生。”
“哪位沈先生?”他们公司姓沈的先生可不少。
“沈锐。”
前台小姐抬头看了看她,态度恭谨了些:“见沈先生需要提前预约,请问您有预约吗?”
实话实说的话,那肯定是见不到了。
在前台小姐探究的目光下,温以宁清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我和你们沈总……其实……嗯……你明白的……”
不知道她这段废话文学,前台小姐能不能够理解。
前台小姐闻言,张大了眼睛:“噢……你和我们沈总……原来……嗯……是那种关系。”
温以宁:?
她如愿知晓了沈锐的办公室门牌。
十七层,总裁办。
电梯里的职员看到少女摁下了十七层,皆投之惊恐的一瞥。电梯不停上升,到了十七层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轻轻叩门,无人响应。
温以宁试探地推开了一条门缝,缝隙里,男人半趴在办公桌上,阳光在肩头暂歇。
像个孩子似的。
温以宁忍不住扬起唇角,她走了进去,悄悄地把门掩上。
沈锐睁开了眼,看到是温以宁,不相信地眨了眨,女孩被他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在看我啊?”
温以宁一怔,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午后。
“嗯,在看你。”她补充说,“很好看。”
“同桌,你怎么学会哄人了呢?”沈锐直起身子,嗓音懒懒的,“哄进我心里了,怎么办,心都变软了。”
温以宁一本正经:“那你的心是泡腾片做的吧,那么容易就软。”
沈锐扑哧笑了,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比她高一头半,很容易就能按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老板椅上坐。
桌面摆了一份文件,文字密密麻麻。
温以宁满腹心事地来了,可一看到沈锐那张笑脸,郁结在心中的疑窦半数烟消云散。
沈锐也没问她为什么来,从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又跑到里屋,拿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小零食,献宝似的摆在桌上。
山楂卷、巧克力曲奇、黄瓜味薯片……居然都是她爱吃的。
“这是?”
“不喜欢吗?”沈锐一笑,“我见你偶尔在家里吃。”
“……你记下来了?”
沈锐转了转眼珠,目光顿在她的脸上,笑意不减:“虽然说我也是奔三的人了,可是算算,离阿尔兹海默还有个几十年呢。”
温以宁被他盯着脸发热,垂下头:“我不是那个意思,零食我不经常吃的,没想到你都记下来了,还搁在了办公室。”
“囤着呗,”沈锐笑,“慢慢吃。”
“沈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吗?”
“……”温以宁叹息,“你不要闹。”
听她这样说,沈锐当真不再嬉皮笑脸,他反手撑在纯黑色的办公桌上,西装裤笔挺而修长,眼睛虽然弯着,眼底一片正色,柔声说:“好,我不闹,你问吧。”
门不合时宜开了。
“沈锐你他妈的,公司这么多事,你还想请假,你你你你你——”
张恒骂骂咧咧地进来,沈锐已经习以为常了。
造梦的总裁办俗名“无人生还”,除了张恒这个陪沈锐打天下的非人类外,一般没人敢上来。
张恒盯着老板椅上闲坐的女孩,脑海里奔腾过一千条危机公关,两秒后,脑袋一灵光,已经不是娱乐圈的时候了。
女孩局促地站起身。
张恒恍然大悟:“我说呢,寸草不生的狗地方哪里来的鲜花,原来是温小姐啊,瞧瞧,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了。”
沈锐微笑:“既然知道不是时候,就出去。”
张恒:“……”
“请留下。”温以宁掌心浮起薄薄的汗,她硬着头皮道,“我想说的那件事,张先生也可以参与。”
张恒:???
“温小姐,你们之间的事,我参与不太好吧。”张恒讪笑着,目光偷瞥着窗边男人的表情。
果然是一张臭脸。
“今天早上,我遇见了司旭,他拿出文件和照片给我看,他说,你曾经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学生怀了孕。”
温以宁平铺直叙,宛若播音员在报道一则无关紧要的新闻。
张恒目瞪口呆,眼神在温以宁和沈锐的身上来回地瞟。
沈锐讶异了一瞬,睫羽落在下眼睑上:“我没有。”
他素来不喜解释,就像是答题一样,绝不会写下一个解字。
但如果出题的人是温以宁,他又不禁担心,他的解,是否合她的心意。
“我知道。我信你。”
温以宁试探地,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一种很安心的力量传递进他的身体,轻声说:“感受到了吗,我真的信你。”
“嗯。”
“所以,什么都不用解释。”
就在温以宁想要抽离时,沈锐将她的手扣在了掌心:“信我,是因为你很好,我要解释,是因为我想和一样好。只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好累啊。”
肌肤相贴,温以宁手指绷紧,又在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中渐渐放松下来。
张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卖惨的是沈锐,卖命的是他张恒。
“张先生,司旭的手中的证据我都看过了,是一份孕检单,还有一张沈锐和一个女生在妇产科排队等候的照片,乍一看很有噱头,可仔细想来,风马牛不相及。我只是担心如果传到了网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乘早应对的好。”
张恒撩了撩头发:“温小别不必担心,某些社会害虫呢,就喜欢挑战别人吃饭的本事,我可是专业的。”
温以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沈锐和张恒还有生意要谈,温以宁往楼下的休息室走去,没想到电梯里又遇到了那位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又惊又喜:“温小姐。”
温以宁礼貌道:“你好。”
出电梯时,前台小姐看了一眼手机,不到半个小时,忍不住暗自腹诽:老板也太快了吧。
温以宁直接下到一层,出了大厦,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一路而行,职员们有条不紊,手头忙着各自的工作,在27层楼里快速地穿梭。
沈锐应该也很忙的。
温以宁从超市里买来一些新鲜的果蔬,拎回家,就坐在门口,翻看着《家常菜谱100种做法》。
“三克盐、一勺醋,还有酱油,蚝油……”
大致浏览了一遍,心里有了数,温以宁撩起袖子,开始切西葫芦片。她担心切到手,一片片切得很慢,只切了一半,脖子就酸了。
她好奇沈锐是怎么做到的,他可以把一块土豆切成任何他想让它成为的样子。
先在锅里摊了个鸡蛋,下铲时,油点子溅在了手背上,眼看鸡蛋要摊糊了,她又手忙脚乱地把西葫芦片下了锅。
三分钟后,一盘黑乎乎的鸡蛋炒西葫芦出锅了。
沈锐一开门,一大股油烟味漫进鼻腔,他以为是煤气泄露,冲进厨房一看,温以宁犹如身在案发现场,手里端着一盘“物证”。
沈锐明白过来:“炒菜?”
“嗯。”
“炒菜怎么不开抽油烟机啊?”
温以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休闲状态的抽油烟机,默默道:“我,忘记了咳咳咳咳!”
确实好呛。
沈锐忙把窗户打开,温以宁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杰作,表情复杂,吐了吐舌头,也不打算做第二道菜了。
沈锐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不说话的样子,笑了:“反思什么呢?”
温以宁鼓起腮帮子:“术业有专攻,我不该抢你的饭碗。”
“哦?”
沈锐笑着,从塑料袋里拾了两颗土豆,又摘了一小把芹菜,油温烧热了,葱蒜往里边一抛,香味瞬间溢满屋子,他拧了小火,不疾不徐地翻炒着。
看他做饭,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那张照片我见过了,照片里的人的确是我。”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