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中走出，长老们各自散去，木笙离脚下步子一停便注意到不远处沿小道路过的顾宴清。
本打算闲来无事继续回去哄小孩的心瞬间拐弯就朝那人走去。
绮梦回眼瞥见，当下双手环胸，语气调笑着添油加醋道：“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不是那么重要嘛。”
染尘闻言循着视线望去，随即一声冷笑：“哼，玩玩而已，你以为又能有多重要？”
说罢转头离去，脚下步伐倒是快速又果决，但偏偏眼底那只一秒的落寞依旧没能藏好。
看的绮梦止不住的摇头：“痴儿啊，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宋南枝刚走出大殿却只听到那一丝只言片语，上次没听全的事如今倒是逮着机会。
绮梦一见来人是他也不藏着掖着，十分乐于与人分享。
“尊上也想知晓其中内情？”
说着目光分别打量两道去向不同的背影故作感慨道：“尊上也知染尘自小是被左护法养大的吧。”
宋南枝点头：“这我倒是知道。”
也不算略有耳闻，只是原主的记忆对此还连带着一点印象，染尘那时候的童年可不好受，正逢内乱，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孩子在一片战火之下能得什么好？
故事的发展很简单，木笙离有朝一日途经一个村子见到一个可怜的小孩善心大发就将人捡了回来，留在魔宫悉心培养。
虽然宋南枝实在想不通他们魔族，是不是都有随意在路边捡人的习惯？不然怎么木笙离是，季隽行也是。
宋南枝：“不过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又怎么会发展到如今？我可记得从前染尘可是很喜欢跟在左护法身后跑的。”
绮梦摇头，语气里颇为嫌弃道：“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位左护法脑子有病，自己想做一件事又想瞒着他，怕他被牵连？那若是真怕如今又回来做什么？这早就落下的棋子哪有半路悔棋的道理。”
世上之事，若真能看未来的一步错便想反悔重置，那这世间的秩序岂不早就乱套了？
绮梦本人是不好将木笙离要做的那件事点明，所以只能隐晦的表达，只是这明显带着情绪的几句嘲讽却无端刺中了宋南枝的心。
是了，落子无悔。
第一次他开始在内心质疑自己，在对方生辰之日送走他最好的朋友，今生要守护的执念真的对吗？
哪怕顾宴清可以很相信他，但宋时末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多高？自己能赌吗？
这一份信任如果破灭，他相信对方做的一定比染尘还要决绝，染尘只是心中有气，可顾宴清呢？时末的离开会不会成为两人心中那道永远的屏障。
可这是主线任务，能用的方法早就用上，能找的途径他也早就找遍了，可万一呢？自己这样擅自的决定是不是真的会伤到对方？
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宋南枝面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恍然间他才骤然惊觉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见不得双方在有敌对的那天，更见不得顾宴清面上透露出的一分失望。
因为曾见过最坚定的抉择，所以才更难忍受这份情感的缺失。
不能动摇，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和木笙离本就不同，这两件事本身也存在着极大的差距，如果他因为在意顾宴清的想法将真相透露，那是对宋时末的不负责。
那是他自己的徒弟，哪怕因此未来真的和阿宴决裂以至于刀剑相向他也不该拿徒弟的安危当做儿戏。
这是他为人师长本就应做的，宋南枝心下这般想着，儿女情长，若不信他便不是他要找之人！看戏吧。
另一边，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木笙离顾宴清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怎么又是他？这些日子来寻了自己不止一回，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自己也没必要和宋南枝保持距离。
脸瞬间黑了几度，但这些日子以来额外收到的利息还是让他分外不情愿的披上一层虚假的外壳。
“左护法，不知护法大人寻我何事？”
木笙离笑道：“看来顾公子对此已成习惯，那在下也就不怕厚着脸皮多加叨扰了几回了。”
话落，顾宴清面上本就虚假的客套又冷了几分：“护法不妨有话直言，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奔波，实话说来护法不嫌烦，我倒是有些不愿了。”
木笙离：“可公子一直没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复，在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也只能这般。”
死缠烂打，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一个两个都紧盯着他不放做什么？
“我是不会跟你去见任何人的，护法大人就死了这个心吧，魔宫很好，尊上待我也格外宽厚。”
“哦，是吗？”木笙离闻言不紧不慢的凑近：“可近日来外界谣言愈演愈烈，魔域安危受到威胁，今日以在殿前商议引仙门之人入我魔域。”
“顾公子你要知道，尊上是魔域的尊上，若是到时顾公子你真成了那传言中的灾星，你觉得尊上会保你吗？”
言辞恳切，面对这样的说辞正常人都会迟疑三分，可顾宴清听了唇角莫名勾起一抹愉悦的笑。
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整个人忽然如沐春风，开口时甚至是略带炫耀般的得意，一字一句加重延长。
“他会。”
木笙离面部惊讶：“你就这么确定？”
顾宴清：“当然。”
那副得意的小模样看的饶是远在另一处的绮梦都难免好奇回头，眼里全是询问。
“尊上，您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这般信你？”
宋南枝扶额，不知如何作答，显然顾宴清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一清二楚。
所以这其实哪是什么迷魂汤啊？不过是小狗圈地订好了，瞧他那份得瑟样，丢人！这简直是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计划，可……
心底莫名愉悦。
“即便尊上会护着你。”木笙离收回那一瞬间惊讶，开口就转变了套路，知道有人在旁偷听，便刻意压低了音量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
“顾公子要拖累尊上吗？唉，即便尊上他不在意公子你的拖累，可他是魔域的尊主，难道你要亲眼看着他因为你而背负骂名？直到最后落得一个为仙人魔所不齿的存在？”
“顾公子，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可是神。”
有些事遭遇一遍就够了，从出生起就在泥塘里打滚和本就处在云端骤然跌落的感觉可是截然不同的。
顾宴清的前生便是亲身体验过这种感受，因此木笙离的这话确实打蛇打中了七寸。
那种众叛亲离，那种家破人亡，那种为天下之人所指摘的境遇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叫宋南枝也跟着体会一遍。
“你……”
眼看顾宴清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看他一副吃瘪的模样木笙离只觉身心都传来一阵难言的舒坦。
叫他方才有意炫耀，难道真当他眼瞎看不出不成。
袖袍中的双手死死握拳，面上一副即将动容天人交战的模样，然而心中满满的全是气恼。
有关今日之事他们早在背地里设想了千万遍，只是木笙离今日之言他也在意，计划归计划，筹谋归筹谋，但若真的将事扯上了宋南枝这是触碰到了顾宴清的底线。
“好。”答应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顾宴清看着木笙离的眼神几乎像是要活剐了他般说不上有多友善。
“若是有朝一日事情当真如护法大人所言，那在下自然认输听凭大人安排。”
木笙离拿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顾公子，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很期待。”
两人短暂的交流终于分道扬镳，绮梦扇页轻点鼻尖，笑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来后面的话是护法大人不想让旁人知晓，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潇洒随性。”
扭头看向宋南枝继续道：“尊上，他好像在挑衅小公子呢，需要帮忙吗？”
宋南枝摇头：“暂且不用。”
那就是一切还在掌控中，绮梦若有所思的点头。
“不过尊上您要记得，我们一族永远站在您的身后。”
以为会站在中立的人忽然表态还是令人意外，宋南枝深深看她一眼，千万种意思也在那无声对峙之间。
“好。”
……
青瑶门，无量锋后山寒潭。
千年的寒气在水面汇聚成丝丝缕缕白色的水雾最有益修者宁心静气，修补经脉。
可自十多天前寒潭莫名被锁，门内长老明言寒潭处不知从哪闯入一头高阶妖兽。
妖兽未化形不算妖族，不被管挟，因而诸位长老对此头疼了好些时日。
可偏偏有几人不惧长老三令五申，总在无人之际悄悄潜入此地。
“哒哒哒——”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内里的人似有察觉，微微晃动身躯，四周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几分尖锐的声响。
寒潭底下别有洞天，这是多少内门弟子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所以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他也不愿。
“真可怜啊，其实只要你答应合作，我也不是不能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