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暗示——
鸣海先生的反应和那天的茉莉如出一辙。另外三个壮汉不出意外也受到暗示的影响了。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见都没见过,为什么每次都针对我?我就是个舞台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矜矜业业、勤勤恳恳,为什么非要对我下手!那边是四个熊一样壮的职业搏击手,这边是一个弱小无力的女人,和一个不太正常的未成年人,二对四,摆明了让我们死啊!而且,对方还是以慈悲善良著称的鸣海良知。
北斗揽住我的腰,把我藏在背后。事发突然,她原本就是脑子发疯的危险分子,想必现在也陷入混乱了。茉莉失控那次,可以推测出她有压制暗示的能力。但茉莉最终依旧差点要了我的命,看来北斗的对抗异常的力量十分的有限。何况同时对付四个人,她更加没有机会发挥这个能力。即便如此,她仍然保护了我。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来回应她的背影。我没有对付他们的力量,敏捷度也远远不及,我能做什么,我到底能做什么……
“他们又是冲你来的,千万别离开我。”北斗牢牢牵着我的手,举起斧头准备迎击。
他们是冲我来的。
对呀,他们是冲我来的。
“如果我被抓到了,你会救我吗?”我说。
“别说不吉利的话。”
“一定要救我……”
说罢,我甩开她的手,独自朝公园深处跑去。
四位袭击者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有三个人放弃北斗来追我,留给她的麻烦就剩一个人了。说真的,我怕得要死。一旦被抓到,后果可想而知。我不怕死,但是怕疼。被剁成肉泥还是被乱枪打死,无论哪种听起来就很疼。我也不希望北斗出事。她有个三长两短,摩西小姐还要不要活。抛开这些不谈,从我的个人意志出发,我不想她有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很英俊,很美丽……也挺可爱的。嗤笑权力律法的她一定能为世上的诸多悲剧画上句号吧,就像Richter那样。
我正是这千万个悲剧中的一份子,没有缘由地怨恨与我无关的人们。
我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奔跑。我的体力很快见了底,只好爬上滑梯。他们实在太强壮了,卡在滑梯的入口处挤不进来。一个人爬上滑到,试图抓住我的脚。我看准时机,双脚踏在他的头上,借力起跳,一个空翻稳稳落地。他被我踢下滑梯,重重地摔了下去。另外两个人也跳下滑梯,继续追赶我。我故技重施,爬上小孩子用的攀爬架。攀爬架是一堆钢筋组成的,形似半球形的支架。留给他们攀爬的余地很小,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抓紧最近的钢筋,手脚并用,几乎是跳着爬上去的。
“北野,快躲开!”北斗冲我大叫。
鸣海良知的枪口对准了我。我飞速将身体绷直紧贴在攀爬架上,子弹擦着我的头发飞过去了。好险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我的头发。头皮剧痛不止,我就这么被拽下了攀爬架。我的头猛烈地撞向地面,幸亏我及时护住了头,才不至于昏过去。眼前的景象时明时暗,我能看见搏击手挥舞着明晃晃的匕首,但我看到的是摔花了眼之后的好几个同样模糊的身影。身体动不了,头好疼,脖子要断了……只有视觉和听觉在勉强工作。匕首刺下来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
随后我就听到了气流被利刃撕碎的声音。搏击手的惨叫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热热的,黏黏的的液体入泄洪一般喷到我的脸上、身上。我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睁开眼,只见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斧头,血像喷泉似的从动脉涌出。他像被砍断的大树,向后栽了过去。
北斗……是她,抛出斧头……砍死了这个人吗……
那么远的距离,不出一毫米差池,杀死一个人。北斗……北斗……
鸣海亮出他的□□,朝北斗连开四枪。他的枪,没看错的话,是老式柯尔特。我参演过关于枪械的剧目,因此认下了不少常见枪支。北斗逐渐拉进距离,直到她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上,我才放下心来。太好了,她没有中枪。
“不能躺在这,快起来!”北斗拉我起来,让我靠着她保持站立,“能站起来吗?”
“……嗯”虽然全身都很疼,坚持不倒下应该不成问题。
这时,鸣海的枪再一次对准了北斗。她与枪口的距离不超过五十公分,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躲过子弹。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我开始呼吸困难,才站稳的身体一阵一阵发出虚弱的信号。北斗搂紧我的腰,不让我跌倒。我只能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臂,祈祷鸣海放我们一马。
“不要害怕,什么都不要想,我来解决问题。”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是我的心理作用吗?
鸣海不给我回应的时间,他面无表情,像法官宣判死刑一样扣下扳机。我眼花了吗?北斗她仿佛预判了子弹的轨迹,一偏头就躲过了子弹,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内!人类可以做到这种事吗?不,北斗就是怪谈本身。我在惊讶什么?她不是早就表现出太多异常了吗?
“北斗?你……”
“可以相信我吗,北野亚弥?”
“我信你。”
北斗将我推到一旁,摆好架势。她是要赤手空拳对抗长刀在手的鸣海?疯了吧!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陌生男人也凑了过来,他的头在流血,想必是不久前被北斗打伤的。他径直走向我。我不能再一昧逃跑了。离开北斗的话,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危险。我们都受了伤,看他走路的姿态和醉汉一样,明显出了问题,估计是被打到脑震荡了。这样一来,即便是我,也不会马上落败。我呀,可是拿着空手道最高段位的超级厉害的格斗家!我如此催眠自己。
我出手比他快,在合适的距离内,避开攻击不在话下。我发誓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拿出杀人的觉悟来伤害什么人。他的头已经受伤了,所以我的攻击重点就是他的脑袋。一来二去,我居然逐渐掌握了主动权。他被我打得连连后退。人就是这样,得到了一就会想要二。我以为自己有能力压制他,我太想击败他了。我不愿意拖累北斗,我想马上去帮她,我才不是需要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这种念头压倒了我的理性,使我忘记了安全距离这一回事。不知不觉,我已经追到他面前,腿还没来得及出。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恐怖,从衣服里掏出小刀,咆哮着刺来。第一刀,扎在我的小腿上,第二刀,瞄准了我的心脏……
“滚啊!”北斗扔下鸣海,狂乱地冲过来,疯了似的痛击他的腹部。他口吐鲜血,手上的动作也定格了。
她的眼眶是不是有点红?
“腿,腿……”她不停地念叨,全身都气得发抖了。
“还行,还行。”我坐在地上,痛得快说不出话。小腿的伤口在流血,四周的肌肉痉挛跳动。我深刻记住了肌肉被切割的疼痛。那个男人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扯断我的腿……
“止血,止血的东西,在哪在哪!”她抱着头原地打转,表情狰狞得宛如饿疯的野狗,浑然忘记了身后有两个活人。
下一个瞬间,一把又长又直的武士道刺穿了北斗的身体。
“鸣海良知!”我不敢相信,北斗她,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在我的眼前,被那个仁慈的鸣海良知……我傻眼了,再坚强的人被长刀贯穿腹腔,第一时间就会丧失活动能力。她一定很疼吧。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真的要哭了。
北斗弓着腰,双手紧握冲出身体的刀刃。她强撑着身体,即使到了这份上也拒绝对任何人下跪。北斗头上的冷汗流进眼睛里,她眯起眼睛,绷着痛苦的表情对我吐舌头。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诚实一点告诉我你很疼、很害怕、很需要我吗!
她的手被刀割破了,但是她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压迫刀身。刀身传来清脆的响声,断作几截,哗啦哗啦落在地上。北斗捂着肚子,转身就踢中了鸣海的下巴。鸣海飞出去两三米,倒在地上安静了。
“轮到你了……”北斗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光,阴森森的,指引不祥的蓝光。她冲仅存的男人大喊,肺里发空气一下抽空了。她不知呛到了什么东西,蹲在地上,扼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换气。
那个人的脑子显然不如鸣海,他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强大,没有任何防备地走到北斗身边。北斗弹起身体双手吊在他的手臂上,借助重力硬生生把他掀翻。他向前倾倒,北斗趁机夺下他的刀,双臂交叉在他的脖子上,狠狠一绞。他的身体垮掉了。
北斗丢下他走了几步,膝盖都在打颤。他悯然地望着北斗,嘴张开着却发不出声音。
“北斗?”我叫了她一声。
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像要自缢而亡。她吐出一滩浓而黑的血,这才缓缓回头与我对视。我似乎听到了一种碰撞和骚爬的声音,随后是一声细微的□□。原来被她扼死的人伸着一只手,试图抓住北斗的脚腕。北斗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让脑袋暴露出来,最后在他的后颈上揍了两拳,□□声就没有了。她用肘关节卡住他的咽喉,向后一扭。
结束了,他已经完了。
“你还好吗?”我问她。
北斗没有立刻回应我。她瞧着那具鲜活的死尸,吐了一口血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有任何标识的纸烟。她点了一支,吸了一口。烟味好像刺痛灼伤了她的喉咙,她随手扔掉只吸了一口的烟踩灭。
“你的腿,疼吗?”她说。
“我看你才是快疼死了。”我指着她的肚子,那儿还在淌血。
“你看不起谁呢?”说着,她捡起小刀,走向昏倒的鸣海,“你怎么敢杀北野的?她,她还要在舞台上唱歌跳舞,怎么能被你们这种人……”
“北斗,别杀他。”
“你是不是有病啊?他可是差点弄死你的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来杀我的,再说了,你已经杀了三个人,这还不够吗?”
“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吧?鸣海良知,是连Richter都认可的大好人。难道你要证明你比最讨厌的杀人狂Richter还要残忍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
“回头看看吧。”
树后面,鸣海良知的女儿小阳葵藏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的身体。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来了,但是让这么小的孩子目睹父亲遇害的全过程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小阳葵?到姐姐这里来。”我劝她说。
她吓的一动不动,哇的哭了出来。
“行了,别哭了,我不会碰你爸爸了。”北斗举起双手。
小阳葵哭着躲进我怀里。北斗一脸无奈地抓自己的头发。
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的直觉又在发出警告。
没记错的话,鸣海一共开了八枪,但是他的老式柯尔特好像总共才能装七枚子弹……糟了!我意识到他留了后手。
“北斗,小心!”
太迟了,太迟了……奄奄一息的鸣海握着从没见过的微型□□,朝北斗射击。
子弹带着刺眼的火光穿透了北斗的胸口。她怨毒地看着失去意识的鸣海,腿一软仰倒在我脚边。胸口上的血洞止不住地流血,沙石铺就的地面渗透了她的血,像人体内的病毒一样快速蔓延开。
“北斗,北斗!”
任凭我如何呼喊,她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第一次感到了刺入灵魂的恐惧。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受伤,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不好……
“啊……”她的眼睛失焦了。她对着空荡荡的前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她在低语,她在咆哮,“你这瘟神,你到底是谁……”
透过这咆哮,我似乎听见了来自地狱深处的谩骂、奔腾不息的黄泉还有枉死之人的召唤。这一切推着她,亦或是我走向耗尽人的时间后要去的不管什么地方。
她歪着头开始舔舐我腿上的伤口,将血液尽数掳进口中。我不觉得疼,只觉得开裂的伤口痒痒的,还有一种酥麻的奇妙感觉。随她喜欢吧,只要能减轻她的痛苦,我什么都愿意做。
怀里的阳葵停止了哭泣,这时,我也听到了树林里传来的脚步声。
一个陌生的少女拨开丛杂的树枝,来到我面前。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又瘦又小,金发干枯还有些分叉。她长着典型的欧洲面孔,眼睛大大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你是……”
“成为普莱尔新娘的人,会是我。”她的日语非常差劲。
我怀疑我的耳朵坏掉了。
“啊?”
她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翻译器输出后给我看:我才是普莱尔未来的新娘。
她在说什么啊?什么新娘?
“别管什么新娘不新娘的了,认识她的话拜托你救救她!”
少女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她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她骑在北斗的胯骨上,将多余的布料尽数去除。
“你你你干嘛!”
她毫不理会我的抗议,摘下北斗的手套,按住她的手坐了上去。她的表情变得难以形容,但是很快,她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接着,她俯下身触摸北斗的嘴唇,保持这个姿势,慢慢活动身体。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原始行为搞懵了,赶紧捂住小阳葵的眼睛。少女的裙摆遮住了北斗不给任何人看的手,她一边亲北斗,一边用嘲讽的眼神盯着我。她的脸肉眼可见地染红,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得意,眼角渗出了泪水。这段时间格外漫长。
少女终于停下了,从北斗身上爬起来,像狂热的科研者一样,拿出精致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腿上的水渍。她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打湿了一片。
“迷乱”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了。
她的力气意外的大,大到足以背起北斗。
“等等,你要带她去哪!”我顾不上自己暴增的羞耻感,脸上的温度很快降下去了。
“和你没关系。这是我身为新娘的自由。”她继续给我看手机屏幕上的翻译。
“不许走,我不会把她交给陌生人!”
“陌生人?我看你才是陌生人。我是塞西莉亚·比安奇,女王钦定的,伊图尔·普莱尔未来的新娘。”
“谁管你是什么东西,把她给我放下!”
“只有我能让她活。”
“凭什么,把她给我,我也能带她去医院!”
“就凭我可以为了她抛弃尊严。我做过的事,你做得到吗?”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做不到。
我眼睁睁看着塞西莉亚·比安奇带走北斗而无能为力。我用力握紧拳头,直到我感受到疼痛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了,过审吧!
删了很多很多……
喜欢的话可以评论一下的真的呜呜